在小荒渚关拢的那刻,牠恶念滋长,铤而走险地赴至山巅,筑起石阵,刻下咒文,将那所谓的亏欠踏在脚底,此番要么夺回所有,要么同归于尽。
所以牠借天雷剖出背后婴童,对这和牠亲密无间的那面,施出了不曾想过的换命术。
这附牠而生的另一面,本就是孱孱一血肉,无牠,则无它。
深深罅隙中,灵命灵台碎片全数化开,牠的躯摇摇欲坠,已是万念近灭。
这一际,牠忽然想起现世之初的惦念,匆忙抬手,掌中是一只空空酒囊。
尘缘了却,灵命拼凑而成的身躯也彻底碎裂,变成一堆残肢残皮掉落在地。
作者有话说:
=3=
第221章
杳杳灵命, 承天之意志,蕴于山川万物,泯灭于虚无。
就在这刹那,诸事尘埃落定, 三千世界如获解脱, 那些哀戚的、怵惕的、愠怒的和瞋恨的, 终于在盲风晦雨中找到离开的隘口,苦痛众生得以从哀哀现世中觅到一线生机。
被灵命吃下腹的草木花卉, 霎时全都喷涌开来,就连化进了灵命灵台的鬼魂, 在分开后也终于能凝聚成形, 一些残缺的, 得以和此前飞远的另一部分重归一体。
小荒渚的归小荒渚,慧水赤山的将归慧水赤山, 魂灵们沿着这狭窄深谷飞向天穹, 赴向自己原来的居所。
而灵命的残骨残肉上,嘭地长出碧草绿树, 有野花点缀其上,嫣然锦簇。
就好像落花,能化作养分滋补大地,由万灵聚集而成的灵命自然也是。
灵命的灵力和业如泉水般渗进泥里,远在观喜镇地下的业果得其养分,一时间猛长数寸, 硬生生将笼罩其上的业火金莲给撑裂了。
莲升有所感应,灵台倏忽一痛, 她立刻召回金莲, 凝视起眼前的锦簇花团, 久久没说话。
引玉看得一愣,忙不迭收回画卷,只见汇成灵命的万灵正从花草下徐徐逸出,而那些掳来的生息寿数也返本还原。
她弯腰拾起地上酒囊,在手上掂量一下,本是想递给莲升的,可莲升已经连剑都要握不住了。
刚才那一击,莲升用上了十成的灵力,就为了让灵命再无抵抗之机。
莲升手上金剑消散,连个撑身的玩意也没了,趔趄着就往旁边跌,差点跌倒在地,幸好挨上了裂石。
她半边身毫无知觉,提不起劲,脸上乏意尽显,这一撞壁,竟压根不觉得疼。
引玉匆忙去扶,从眉心勾出一缕墨气,不容拒绝地按向莲升前额。
可这寥寥墨气,如何补得了涸泽灵台。
莲升抓住她的手,淡声说:“别白费气力,不如等它自己复原。”
“你真是狠得下心。”引玉此时才勉勉强强挤得出一句嗔怪的话,“我本是想叫你把剑丢给我,哪料你要自己出剑,当时要是有个好歹。”
“没有好歹。”莲升出声打断,摇头说:“如今局势已定。”
局势已定,如果不是用上十成的灵力,或许还灭不了灵命。
这十成灵力,就算莲升不用,那引玉必也是要用的。
引玉如何能说莲升的不是,只能理屈词穷地指摘一句。她扶稳了莲升,才抬臂晃起手里的酒囊,说:“我刚才透过那灵台碎片,看见了灵命的旧事。”
拔剑时,莲升与灵命近在咫尺,自然也看得到,她却只是不咸不淡地朝酒囊睨去一眼,无甚说话的气力。
“你要么。”引玉拔开酒囊的塞子,凑近闻不到一丝酒气,里面干干净净,别说酒了,怕是别的茶水米汤,也不曾沾过。
或许灵命至死也没有尝过一滴酒,牠分外矛盾,仿佛是为了不让那红裙跣足的身影成为执念,所以固守在这一界限之外,从未想过逾越。
只是,牠止得住这一念,却止不住其他。
莲升哑声说:“留在这吧。”
引玉把塞子堵了回去,又问一遍:“当真不要?”
“拿它作甚。”莲升眼中毫无波澜,“灵命属于天地,牠的东西当然也是。”
引玉慢腾腾松开莲升的胳膊,生怕她一松手,莲升又要跌。她五指分开,看莲升站得稳稳当当,才转身把酒囊放到花团上,说:“也好,此地就当是牠的冢了。”
“耳报神何在。”莲升看向萋萋花草。
引玉也在找,在放下酒囊后,她便翻起花草,拨得花枝野草乱成一团,拨得有所乱,心就有多急。
既然万千魂魄和那些阳寿阴寿都能得到解脱,那耳报神呢。
难道夺舍后入主灵命灵台的耳报神,真的被连带着杀死了?这未免太不公正。
出剑的是莲升,莲升又怎能心止如水。她敛目轻叹,看引玉翻了良久也翻不出究竟,只能按捺喉头酸楚,虚弱无力地说:“先去复原小荒渚的山川和城市,早点把众人放出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