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报神伸出一根枝便挠起耳廓,说:“是挺好,还多亏了天净水,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发枝呢,这现状爱变就变,不变我也能勉勉强强过日子。”
它一番话出来,把自己说服了,当即一点难过也不剩,又暗暗砸吧起味道,那些酸甜苦辣的,尝不到也好,省得天天馋!
盛鲜宝珍坊夜里热闹,这建筑讲究的就是一个花里胡哨,灯光全打开后,莫名有种光怪陆离的美,像这样的鲜艳缤纷,哪是慧水赤山能有的。
引玉和莲升坐在隔间点菜,忽然有人过来说,她们在这边永久免单,有人替她们把费用全包了,一问才知道是封鹏起。
刚回小荒渚时,封鹏起就承诺请她们吃饭,哪知道他还真的安排下来了,多半是猜到,所谓“吃饭”不过是引玉敷衍的说辞。
两人相对而坐,而耳报神个头矮,坐在椅子上会连桌边都看不到,引玉索性就将它放在桌上了。
这小荒渚的凡间烟火味还算可口,在慧水赤山那么久,引玉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没吃上,现在回到此地,那点口腹之欲才终于得到满足。
耳报神看这两人吃得默默无言,和平时大不相同,眼珠子转了半天,终于砸吧出一丝滋味。
这两人绝对背着它有秘密了!
木人寻思着,总不能是感情上的事儿,那就只能是无嫌和灵命那事了。
它清了清嗓,极刻意地咳上几声,说:“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自己暗地里传心声,不说给我听是吧,不是你俩把我带过来的么,怎么还排挤起人了。我可怜呐,小小年纪就离了家,如今年事已高,还要被人千嫌万嫌,我总算明白无嫌为什么要更名了。”
引玉听见“无嫌”二字,不免有片刻走神。
对于无嫌的离开,她至今仍觉得惝恍迷蒙,因为不曾亲眼见到,只光是从吕倍诚那听说了役钉消失的事。
耳报神还在自说自话:“我也不求无人嫌我,不然我就改叫少嫌,‘少’这个字好啊,听着像年纪小的,还能装装嫩。”
引玉将手机往耳报神面前一推,顺手帮它把消消乐打开了,心不在焉地说:“我们何时当你的面打过哑谜,顶多是在你面前眉目传情,我和莲升连亲热都不会避开你,何来的排挤一说。”
耳报神哼出声,“我不管,总之你们就是有事儿没说给我听,不说就是排挤。”
引玉抓起筷子,没什么表情地往碗里夹菜,筷头在碗沿上碰出叮铃一声。
“我看你们两个面色都白得跟纸一样,不会是没底气应对灵命,准备给我交代后事吧。”木人心里一个咯噔,不过它清楚这两人的实力,她们万不该败到如此地步。
引玉却在不声不响地琢磨,耳报神恨无嫌,厌无嫌,恼无嫌,心怜无嫌,要是知道无嫌离开,又该当如何?
会像知道它与云孃、观喜镇的关系之后那样,还能平淡视之,从容置之吗。
“瞒来瞒去可就没意思了!”耳报神扯起嗓。
莲升放下筷子,一瞬不瞬地看它,淡淡地说:“我们二人暂不打算告辞人世,不过,倒是有人真的走了。”
耳报神微怔,心里更纳闷了,寻思着得是哪位大人物,讷讷问:“谁啊。”
一瞬间,它心底闪过无数名字,还顺便把五门那些小辈的面容都回忆了一遍,心想总不能是慧水赤山的人。
引玉蓦地开口:“无嫌。”
耳报神急旋的眼珠子倏然一顿,轻悠悠地“啊”了一声,没回过神。
“她走了。”引玉垂眼,心中也百味杂陈,被使驭着做尽恶事的人,连一些不属于她的罪名也无从洗脱,就死了。
无嫌身负罪孽降世,一辈子不知道喜乐自在,做的是天地诛戮的事,走时也是业障缠身。
她不无辜,但世上有多少人恨她,她此生的命就有多苦。
人的一生,本该是苦乐参半,有苦有乐,才叫大道至公,无嫌却只有苦。
天道的眼,也不知睁在了哪里。
“走?哪个意思的‘走’。”耳报神还是愣愣的。
“死了。”引玉明说。
耳报神的木眼珠极慢地转了一下,回来后,它甚至不曾听说无嫌出现,没想到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竟是无嫌的死讯。
它料到无嫌会死,无嫌身上背着诸多业障,不是死在灵命手里,就是死在天道手里,可这一死,未免死得太过突然,好像悄无声息。
久久,它才说:“她……如何死的,是因为灵命,还是天道?”
“因她自己。”莲升想起无嫌那人彘般的魂。
“啊?”耳报神更是茫然。
它对无嫌还是有些埋怨憎恶的,毕竟罔顾人命的是她,帮着灵命作恶的也是她,当年要不是无嫌,它哪用得着在草莽山的地下待那么多年,它是看得开,但并非大度到过目即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