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上了楼,不然还不知道镇上竟有这么多的蹊跷。”引玉自己捋好了雨衣的下摆,穿上之后周身不自在,就连裙兜也不好摸了,又说:“见过不肯往生的鬼,却没见过这样自欺欺人的。”
“数百年之久,就算有人发现‘转生’只是谎言,怕是也不敢出声戳破。”莲升走到檐外,抬手接雨,“人人癫狂痴醉,沉默便不会被当成异类。”
雨势更大了,她的手掌瞬间湿透,继续说:“且不说观喜镇的表象还算安宁,这泡影一破,还不知后果如何。”
“要么众人皆醒,要么那人会被当成千古罪人,镇民群起攻之。”引玉一顿,看着莲升笑,“不过方才那鬼要是去通风报信,要被群起而攻的,怕是只有你我。”
“无妨,敢来便敢拦。”莲升淡声。
“上神口气可真大啊。”引玉打趣,一边隔着雨衣按兜。
裙兜里,耳报神还是没有说话,静得出奇,似乎魂和木头已能分开,自个远走高飞了。
“耳报神怎么了。”莲升早想问了。
“我正纳闷呢。”引玉拉好帽檐步入雨中,“自从进了观喜镇,它就像嘴巴被缝上了一样,我寻思这也不是棉花娃娃,总不能是喉头发芽,把嘴堵了。”
“你现在说话,学它学了八成像。”莲升淡哂。
“它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能不像么。”引玉低头,本以为耳报神会忍不住声辩驳,没想到它这次憋得倒是狠。
有了这雨衣,也不用装模作样打伞了,虽说伞本就是术法变的,拿着一点也不沉。
在往外走时,莲升回头朝楼上投去一眼,只见程祖惠已经上楼,正站在玻璃门里轻飘飘地挥手。
和吕冬青、封鹏起比,程祖惠更显苍老,多半是因为长久生活在这阴气浓重之地,又并非身怀异术的奇人,精气神受到蚕食而无从填补,自然会衰老许多。
引玉走得慢,这雨衣下摆窄,又没开叉,还不如旗袍穿着舒服。她隔着雨衣又往裙兜上按,说:“木人,怎么不说话了,哪句话不中听,又把您老气着了?”
走了一阵,耳报神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口,说:“没什么,就是难受,这地方叫人不舒服。”
“真还是你的故居?”引玉戏谑。
“你怎么不说草莽山是我的故居呢。”耳报神幽幽说,“我在那山上也住过好一阵。”
引玉觉得,说不定是被她说中了。
天色一暗,各家各户的黑狗都吠了起来,一只只扯着嗓,喊得出奇大声,就算门窗关拢,也困不住那声音。
夜深的时候,阴气会更加浓重,黑狗的确会狂吠不停,也难怪镇民觉得,众人短命是因为这地方闹鬼。
莲升记着方才程祖惠指的方向,只是这镇子不过是看着小,走起来可不轻松,走了有半个多小时,才见着山脚。
临山边,倒是无甚积水了,但什么蛇鼠蚯蚓都在往外钻,遍地都是爬虫。
这景观也算罕见,大片密密麻麻,活像是养蛊人放出来的。
引玉倒是不怵,她只稍往前一步,不管是毒蛇还是害虫,都得绕着走。
仰头不见山巅,也看不到所谓的遍山坟包,看来还得继续上行。
只是,此时雨还没停,山上湿滑,也不知当时的莫永期是怎么上去的,或许该庆幸沿途的树扎得紧,能容人攀着往上登。
“你说,莫永期在山上时,会不会什么都没做。”引玉提起雨衣,省得蹭着泥,“其实不过是灵命的把戏。”
“不无可能。”莲升却还是平静,她已管不着灵命是不是就在附近,根本不怕打草惊蛇,直接弹出一寸金光,用来照亮山路。
山上一亮,什么蛇鼠爬虫,更是窸窸窣窣地往远处逃,压根不敢近人。
引玉侧头看她一眼,说:“你如今越发不把灵命放在眼里了,也不怕吓得牠连夜遁逃?”
“牠既然引你我前来,必是做足了准备的,岂会轻易潜逃。”莲升气定神闲。
倒也是,这次是她们要入灵命的瓮,看似是她们被引着前来,实则是……
灵命要被逼着现身。
引玉又往上走,隐约看到山径,那泥阶不算平整,俨然是铲子铲出来的。
有山径也不稀奇,虽说此地的魂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些,但夺舍过后,还是会经历生老病死。
要想故作平常,保住面上的安宁,做戏就得做足,死了就得立坟,立坟就得上山。
“走那边。”引玉走过去,其实只是照着这路径走,脚压根没踏下去,鞋底还是干净的。
上去后,远远能望见微微隆起的坟,但那坟……
形状看着不对,似乎是被掘过的。
纵观四处,这边的人多半只是走个下葬的仪式,尸一埋便算了,什么压坟石和红纸,根本见不着,线香纸钱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