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篮里挑出一只花环,说:“买一个吧,来了芙蓉浦就是要戴铃兰,在这里可以忘却烦恼,舍弃过往。”
莲升定定看了少倾,从袖袋里摸出来一枚白玉,说:“那便买一只。”
小姑娘双手捧着白玉,凑得无比近,眼都给看成了对眼,愣愣说:“多了!”
“拿着就是。”莲升说。
小姑娘嬉笑着往包里一揣,说:“多谢姐姐!”
莲升不禁想到引玉,不知道引玉常来芙蓉浦,想忘却的是什么烦恼。不知不觉走到高楼前,她才停住脚步,沉默地望向楼上朱栏。
上去么?
不上的话,她不辞而别是罪加一等,经书上的字全成耳边风,什么禅心禅念,都修了个空。
朱楼上,引玉醉意全无,壶里的酒空了,自己碗里也滴酒全无,只盛给莲升那碗还余下一半。
她食指抵着空碗内壁,转着碗玩儿,嘴里哼曲,正是昨儿逼着莲升吹的那一曲。
屋外那些小姑娘还在,一个个不舍得走,都往屋里偷偷打量。
既然是林醉影挑来的丫头,模样自然长得娇娇俏俏,就算在门外偷觑,也不引人生厌。她们不说话,就光互相推攘,都想和引玉说话,但谁都不敢。
一个人影从她们中间穿过,径自走进屋里,分明是刚才不告而别的那位。看她手里提着花环,原来不是一走了之,而是买花环去了。
此人走时匆匆,如今连门也不叩便擅自入室,偏偏屋中人半句话不说。
门外小姑娘面面相觑,像是被雷劈了一道。
“她怎又回来了,大人还又允她进屋了!”
“她到底是谁呀,可不曾听说大人愿意与主子之外的人同坐。”
“总不该就是大人说的那个心上人吧?”
“怎么可能,大人那心上人比天仙还好看,绝无可能。”
莲升进了屋,自顾自把花环搁在桌上,一声不吭离开的是她,如今回来的亦是她,明明酒气已经淡了,她倏然发燥,淡声说:“送你。”
“我以为你不愿和我同坐,气得我酒都喝光了。”引玉拎起酒壶往下倾,当真滴酒不剩。她努嘴说:“我虎饮了一番,都没来得及回味,好可惜。早说你是去买花环的,我就喝慢一些了。”
莲升背着门,又有屏风遮去半个身,所以门外人只见她墨发倏然变长,细细红绳系在发梢,而寡淡灰衫也变作朱裙,艳得惊心。
引玉那寡白的衣裙和面色,都被映衬得沾了几分桃绯,她哪里惊讶,早就料到如此,拿起铃兰花环,稀罕地把玩起来,说:“终于肯用这张脸看我了?”
“你知道是我。”莲升皱眉。
引玉把花环戴到头上,那铃兰和她万分般配,她弯着眼说:“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请你进屋,又为什么分你酒喝?我是那等随随便便的人么。”
莲升半颗心沸热,半颗心沉寂,哑声问:“那泽芝是谁。”
“你问仙辰匣去。”引玉故意不答。
莲升没法,干脆施出金光合上门,随之端身坐下。
门倏然关拢,外边几个小姑娘又面面相觑,说:“看不见啦,原来她是变了模样过来的。”
“大人喜欢的,定差不到哪去,我观她墨发如瀑,那红裙虽艳,可气度冷清,想来是神仙一样的人。”
“我料也是,两人一定般配,你们就死了心吧。”
“看别人浓情蜜意,不比自己朝思暮想要有趣许多?我早看淡了。”
小姑娘们在外边转了一圈,连道窗缝也寻不着,只好灰溜溜走了。
而引玉又把那碗酒推到莲升面前,说:“我偷喝了半碗,余下的留给你。”
“你明知我喝不了酒。”莲升说。
“那不正合了我的意?”引玉眼底满是深意。
莲升如何还能佯装镇定,在引玉灼灼注视下,不得已品了一口,光是含在唇中还未下咽,便已经醉得快要不省人事。
她目光迷离,抬手碰了引玉头上的花环,臂膀软得往下一垂,食指便轻飘飘从引玉侧颊刮过,她含糊地问:“酒就这么有意思?”
引玉捂住侧颊,守住那点余温和触觉,说:“何时我亲自渡你一口,再看你露出这等神情,那才算有意思呢。”
她身为仙神,也乐于亵渎神明,只渎这一人。
后来么,莲升不省人事,斜卧在矮塌上睡了半宿,醒来见引玉伏在案上一动不动地看她。
烛光跃动,引玉轻声说:“我本想带你回白玉京的,可你醉态尤在,要是被人瞧见了,你如何自处,所以我就打消了念头。”
莲升盘腿驱了残余酒意,揉起眉心说:“回去吧,已经在这待得够久了。”她再一看,她那碗酒自己只喝了一口,如今全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