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玉朝对方足踝上的粗绳探去,细细摩挲后,才发现离奇之处。
粗绳上结了一层泥,泥被天净水打湿,用力多搓几下便会脱落。
“莲升,你看。”引玉错愕道。
莲升又拔出粗绳一根,没立刻挥剑斩断,而是施了金光一捋到底。她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多股捻在一块的粗绳,而是一根……极韧极刚的筋。
“这是什么?”引玉打量那莹白长筋。
鬼魂道:“我们怎能知道呢,她采生将我们烧死,又把我们的魂灵捆缚在此地,原先绳索的确是白的,只是时日一久,就沾了污浊。”
“筋,是灵命的。”莲升冷声说,“牠将众鬼魂束缚在此,灵是众鬼,肉是祂的筋,灵肉得以相连,鬼魂们才承到牠的悲怨,从而造就极怒、极悲和极恐三魂。”
“灵命怎可能有筋?”引玉循着莹白长筋,望至石像底端,“牠明明没有肉/身。”
莲升将束住众鬼足踝上的长筋一一抽出,再逐一斩断,目色凛凛道:“牠集万灵而成,承凡尘诸物意志,既可以是男身女身,亦可以是任何一人。其他神佛彻悟后,得以断去身心烦恼,诸结永尽,牠却是越修越近似万灵,会修出根身、心相,也会有烦恼欲念无数,是正,亦能是邪。”
“牠走到如今地步,是因为道心已崩?”引玉退开,省得妨碍了莲升。
莲升一剑下去,所有魂魄都得解脱,而她手上金光凝成的长剑,已被仙筋磨得残缺破烂。她仰头看向面前石像,说:“不,牠的道注定如此,我本以为集众生而成的佛陀,该是大公无私,又能以慈悲为本,原来从一开始,我就走错了一步棋。”
“那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谁?”引玉问。
“不知,道阻且长。”莲升收回金光,想一掌震碎面前的石像,但石像单单是被气劲震到,便会响起钟鸣,钟声一响,引玉就会痛得锥心刺骨。
引玉紧咬下唇,此番竟不出声制止,宁可自己痛上一些。
莲升收回掌劲,看着水波中模糊不清的灵命石像,竟有种自作孽的悲戚感,转身说:“难怪那两个小童说,石像动不得。”
“不急,定会有处置之法。”引玉的冷汗被水冲散,一张脸被泡得惨白。
莲升抬掌,五指从冷水中穿过,捂上引玉的半张脸。
虽然浸泡在水里,引玉却能呼吸自如,见状挑起嘴角,搭上莲升的肩说:“渡我一口气,好闷。”
明知引玉是故意撩拨,莲升也故意着道,噙住她唇舌,贪欲无厌地掳掠一番,才舍她一息。
引玉顿时忘了疼,踮脚用唇慢条斯理地磨蹭那赤红花钿。
“该炼醒火珠了,出去吧。”莲升揽上引玉腰身,挥臂摆腿地浮上水面。
离开厉坛,引玉湿涔涔地站在碎石上,将手里画卷一抖,变作泉眼的画瞬间干燥平整,好似从未沾过水痕。她望向厉坛外,看见谢聆等人静站不动,连桃妖也在。
桃妖偎在树边,身侧是一只面容焦黑的僵。变至如今这模样,僵只比枯骨多一层皱瘪的皮,压根看不出原先模样,但看身形,依稀是个女子。
僵坐在树上,泡过净水的两条腿已成白骨,身上的阴邪之气化去了许多。她腿上系着一枚铃铛,那铃铛看着有几分熟悉。
熟悉得令引玉心惊胆战,她忙不迭走上前去,思及扫地僧提过的黑猫,既不愿树上的僵是归月所化,又不想它不是归月。
如果不是,那归月身在何处?
见引玉匆忙走近,谢聆以为她要问桃树之事,赶忙回答:“我见骸骨台下川流不息,而众鬼祟又被渡走,便擅自移走了桃树。”
引玉只看着树上僵,既看不出归月的轮廓,也闻不到归月该有的气息。她扭头问桃妖:“她叫什么名字,是叫归月么?她以前是不是一只黑猫,乌云踏雪的黑猫。”
桃妖摇头,嗫嚅着说:“啾啾。”
引玉良久才回神,说:“她叫啾啾?”
桃妖颔首,目光闪躲着,不安地说:“猫儿,已许久不见。”
“那这僵……”引玉心口一滞。
“好像她。”桃妖眼眶一润,泪珠便滚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3=
一些替身文学
第105章
瘦骨嶙峋的僵坐在桃枝上, 一双眼只看桃妖,好像世间牵绊唯在此处。它已是活死人,听不清声音,亦说不了话, 哪知道旁人在谈论它。
桃妖泣不成声, 捏起袖角擦拭眼泪, 面颊哭成桃红。她不知道归月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 她只因思念而哭。
谢聆既已得知谢音的魂精就在桃妖身上,又怎看得她哭。可是他孤身太久了, 太久没有见过谢音, 他心如刀割, 却不知要如何安慰,只说:“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