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赴死,还能聚个三五年。”莲升走到井边,“她定是这么想的。”
孙禀衣冲向井口,探头哭喊:“姐姐,姐姐——”
落水哪能这么快死,只是孙小月硬是在水里忍着气绝之苦,也不愿吭声。
谢聆猛地拉住孙禀衣后领口,将他拽了回去,省得这人失足跌入水中。
孙禀衣痛哭流涕,可不论如何挣扎,都挣不脱谢聆的手。
片刻,井里哪还余有生息,孙小月的魂也离了壳,却见不到被渡走的元皎了。
孙小月从井里爬出,好似一身轻松,她淡笑着开口,才发觉喉头吐不出声音,方知自杀者是说不了话的,舍生而求死,自然会有业障缠身。但她只是微微一愣,忽然有所彻悟,捻了鬼气凭空写出一些字。
「恳请大人也送我到地府,我匆匆赶去,当还找得着元皎。」
事已至此,孙小月只能随遇而安,嘴上不能说话,她还有万千办法,能让元皎知晓她的心意。
莲升其实不愿看凡人视自己生命如草芥,她心有不满,久不应声。
“助她,莲升。”引玉捏上莲升的袖,往下微微一扯,“人命是天赐,但生死有定数,就算她不寻死路,终也是要死的。”
莲升一合眼,索性再施金莲,将孙小月送到两际海。
薛问雪从未见过这等渡鬼之法,不祭香也不烧纸,甚至不贡香,似乎一个翻手,就将鬼魂送了下去,就算是判官亲临,也不能如此轻松。
那孙禀衣还在痛哭,谢聆的手稍稍一松,他便又冲了出去,头直往井里垂,然而底下昏暗,他什么也看不着。
他慌忙打水,想把井水抽干,可是无法,井水哪会那么容易干。他一边抹汗一边抹泪,整个人如被大雨打湿。
谢聆倏然开口:“我替你捞尸,你将你姐,和你那元姐姐葬在一起。”
孙禀衣沉默了许久,终于说了一声“好”。
薛问雪寂静的眸色又是一动。
坟就挖在那口井边上,孙禀衣将上边的小土丘垒了老高,又插上了一块无名无姓的木牌,省得被人踩踏了。
喜轿还搁在原地,轿上四角的穗子被风吹得摇曳不停。
孙禀衣深深看了一眼,连指缝泥土也不抠,掌心泥尘不擦,便趔趔趄趄往回走,走了半晌想起马还在路边吃草,又走去把马给牵了。
莲升看向一溪翠烟的方向,微微眯起眼说:“湖水要是干涸,那我们当真白走一趟。”
“去看就是。”引玉嫌木人硌手,抱了几下就丢给了谢聆。
耳报神被抛来抛去,心里厌烦,不由得开口:“当我老人家是蹴鞠,那不如上脚踢,做什么还要装出一副好好相待的模样,我知我老人家身子骨不好,讨人嫌,要不挖个坑将我埋了,我也好独自静一静。”
薛问雪看不出这是个什么玩意,但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聒噪的木人,不由得多看两眼。
耳报神:“看什么看,看你年纪轻轻的,怎这么没见识,没见过小木人么。”
薛问雪决定日后再不看它。
一溪翠烟雾障重重,翠烟中伸手不见五指,看起来似乎暗含千百种剧毒,饶是妖邪,也不敢轻易入内。
引玉仅是远远望去一眼,浑身便一个劲发寒,寻常阴邪之气便有着透骨冷意,而魔气更加。她捏了袖子捂住口鼻,了然道:“果然有魔气,河里的魔气想必就是这么沾来的。”
莲升神色晦暗,抬手从翠烟中勾出魔气一缕,岂料那魔气胆大包天,竟企图啃噬她身上仙力。她猛一弹指,将那缕魔气弹了回去,那玩意好似游鱼,往翠烟里一钻,倏然没影。
边上,薛问雪缓缓将袖口扯高,露出那被魔气刮出来的伤口,冷声说:“此魔凶悍,非我等应付得了的。”
“无妨。”引玉只想赶紧劈开这魔气,进去一探究竟,如果天净水当真没了,晦雪天该如何是好。她伸手想拂上翠烟,却被莲升握住手腕拉回。
“不可轻举妄动。”莲升手中现出金莲,目不转睛地看着翠烟雾障,说:“天净水万不会干涸,除非被人抽空了湖泊,可那湖有四万亩广,该如何抽,又能抽去何处?”
“这雾障破得开么?”引玉紧皱眉头,她知晓天净水非比寻常,要真那么容易干涸,日日受瑞光照耀的莲池早该干得不成样子了。
“能。”莲升手上金莲倏然飞出,在半空中竟凝成大刀一柄,朝着雾障穿风而下,势要开天辟地。
阔刀斩落,不见地动山摇,但见雾障中被砍出了罅隙一道,其间可穿过行人无数!
谢聆和薛问雪俱是看愣了神,直到莲升说一声“走”,才齐齐动身。
引玉紧随在莲升身后,面前金莲化作的阔刀陷地数尺,那耀耀金光还未消散,他们便是要从灿金阔刀中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