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不准你去,你便不去,我可是迈进过那门的,只可惜被主子逐出来了。”云满路说。
引玉倏然看向莲升,凑到莲升耳边说:“起高楼,莫非就是此楼?”
莲升问:“那楼是用来做什么的?”
两个小孩儿异口同声:“主子不说,咱也不知道呀!”
香满衣颤巍巍道:“不过就在楼墙漆红后,芙蓉浦就空了,又过两日,无嫌火烧火燎赶回,在主子的恳求下,留下了我们二人的念。”
“你都不曾谢过她。”云满路说。
香满衣哽咽道:“谁知道芙蓉浦出事是不是因为她!”
“芙蓉浦的人都上哪去了?”引玉胸口气滞,不由想起同样空空如也的白玉京。
刹那间,香满衣笑意全无,到底是念,分出这一念时是何年何月,心绪和相貌就会停留在何时。她误以为自己又身历血灾,眼里露出惶惶之色,尖声喊道:“不要杀了,不要杀了——”
而云满路也不再呛她,抱头蹲下,低声抽泣着说:“我流了好多血呀主子,人死后会去哪儿,来世我还能跟在你身边么,我不想死啊。”
“杀人者长什么样?”引玉忙不迭问。
香满衣双目圆瞪,大喊:“所有人,杀疯了,都杀疯了!”
所有人。
引玉起身,手指往手心一蹭,竟全是冷汗。
“幻象。”莲升一语道破,“是自相残杀。”
“众仙神定也是这么消失的。”引玉仰头眺向无边天际,仰得脖颈吃力,手扶向莲升,说:“如果所有仙神都背负杀戮孽障,天秩不复存在,天道封锁白玉京也无可厚非。”
莲升说不出一个“不”字,她拨动腕上珠串,哑声说:“这是杀孽,是业障,灵命为别人求涅槃,却不怕自己下地狱?”
香满衣和云满路的身影渐淡,念有消失之势。
乌飞兔走之际,引玉俯身问:“无嫌令你们过来作甚!”
香满衣和云满路齐齐朝望仙山指去,异口同声道:“取下山中石珠妥善保存,厉坛下的石像只可封不可毁,此事一毕,速往芙蓉浦!”
话音刚落,飞雪下两个矮墩墩的身影被风吹散。
远处望仙山直穿苍穹,山巅被浓云遮掩,像是被拦腰截断。
莲升是想朝那边去的,才迈出一步,就被引玉拉住。
“取下石珠即可。”引玉摇头,“此时不宜动望仙山,就算要把那些墨字全部抹去,也不急于这一时。”
莲升转身,一双沉寂的眼在夜色中更显晦暗,什么暗涌波涛全往心头刮,她此前从不觉得怕,此时窥探到越多的真相,那把控不住局势的不安就越发浓酽。
圣人也有烦恼,也会爱恨难平,如今她还算不得圣人,就算真身日夜浸在净水里,也涤不净愁思怅绪。
那年穿透云霄,直贯颅顶的百九十八道劫雷,明明一道不余,全劈在她身,却好像也痛在引玉。
是莲升,觉得引玉会痛,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定是连一点点的余雷也经不住吧。
莲升拉住引玉的手,她做不到不偏不倚,也无法革去五欲妙乐,那年的冒险贪心不过是冰山一角。她噤哑沉寂的目光下是饥肠辘辘的饕餮,是她的欲,是她无法割除的偏袒。
“怎么?”引玉被她眼中的情思吓着
莲升环住引玉的腰,生怕把人勒坏。
“要抱就抱用力点,把我嵌进里怀里,别让我有机会逃脱。”引玉凑到莲升耳边说。
莲升依旧松松垮垮地揽,额头往引玉肩头抵,低低地说了一声“明珰”。
引玉轻声笑了,温情脉脉地说:“都喊了这么亲昵的名了,怎能不做点亲密的事。”
“别坏了温情。”莲升声音闷沉,紧揽引玉腰身,不敢做那诛求无厌的恶人,只贪图这一刻的缱绻柔情。
后半夜,晦雪天没人再碰到“妖怪”,但也没人能够安眠,全因厉坛之祭在即。
翌日一早,此地完完全全变作死城一座,街上渺无人烟,只有风声呼号。
柯广原和店小二自然也不敢露面,在客栈里丁点声也不出,排排坐在板凳上,两人相视而无言,连木头也不雕了。
耳报神一如既往,说起无嫌便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絮絮叨叨:“邬嫌此番又要如意了,也不知今儿她是要害死谁!看到她我会气得火冒三丈,可看不到她么,我又安不下心!”
“我如果入画,岂不是能到处辗转?”引玉已拿起枕边的画,扯了细绳将其展开。
画上还是空白的,有些许潮。
“不妥。”莲升思索片刻,起身说:“去画里,镜上有那对姐妹的余念,借镜一窥究竟。”
耳报神听得迷迷糊糊,说:“什么姐妹,什么余念?好啊你们,果然背着我老人家做了不少事,我命里是不是合该被你俩挤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