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玉痛得面色煞白,一张唇被咬到鲜血淋漓。
钟声再响,无嫌那石像上的裂痕又加数道,纹路间隐约能看到底下光滑的一面。
底下果然还有一面!
引玉紧扣着莲升的手臂,挤出一个音:“走——”
如果说,玉雕里的“念”轻比鸿毛,撞出来的钟声只如空谷回响,那么,从无嫌石像里传出来的,便是天雷滚滚,震耳欲聋。
莲升哪还敢留,脸上冷淡之色荡然无存,一举掷出手中玉雕,击向石像耳畔!
玉雕化作粉屑,一缕金光灿灿的念从头逸出,竟汇到了像里。那些细屑把佛像上的裂纹填实,不过弹指,细痕全无。
钟声停歇。
莲升气息不畅,说:“被灵命算计了,此念与石像里的必会引起共鸣,所以我们一来,钟声便响!”
众鬼嘀嘀咕咕:“钟声响了,怎么不渡呢,我等了一载,莫非还要苦等一载?”
“不准走,渡了才能走!”
不过是一群鬼,又怎拦得了莲升,莲升带着引玉掠出洞穴,从一众僵尸中穿过,破开桃树迷阵,找到厉坛上被深掩的出口。
引玉灵台绞痛,离开地下才得以喘息,手脚皆麻,差点站不直。怪的是,她身边的莲升安然无恙,痛痒皆无。
良久,她才挨着莲升说:“听见钟声的明明有你,还有一众鬼祟,为什么单单我痛?”
莲升答不出,眉心花钿显露了她所有心绪。
黑的,她鸷忿昭昭。
“灵命让那个戏班子特地来演了一出好戏?”莲升冷冷哂着,“整座晦雪天,都是他们的戏台。”
“那戏班子已经走远了。”引玉一倾掌心,把碎珠撒了,偎着莲升说:“他们总该有半句真话。”
厉坛正中的桃树瑟瑟发抖,枝叶全在簌簌作响,像是刻意招人去看。
引玉长呼一口气,牵起莲升的手往自己额角按,说:“快给揉揉。”
莲升无心在此地多留,搓热了手指才给她按了几下,说:“灵命就是不想你重得真身,也不想你再上白玉京。牠悬佛珠在望仙山,不单是为镇你命格,还有据为己有之意,所以在白玉京时你受幻象影响,却又破除不得。”
引玉挤出一记苍白的笑,那懒散作态放到现在,竟有几分奄奄一息的样子,看得叫人心疼。她的目光掠过莲升耳畔,望向远山。
孤峰破云穿天。
迷雾再掀一角,引玉的困惑忽然间有了解释,“弯腰,莲升。”
莲升警惕地留意着四周,把耳朵凑了过去。
“如果慧水赤山是画卷一幅,那晦雪天是什么?是卷首啊。”引玉亲了莲升的耳垂。
正因如此,所以钟声大作时,颅中有如万千虫蚁在爬,能不痛么。
厉坛正中的桃树还在抖动,引玉轻舒一口气,说:“去看看那棵树。”
有人靠近,那树连根都在哆嗦,可惜寸步不能移。
树后原本空空如也,刹那间露出一角桃粉衣料。一位身着粉衫的小姑娘战巍巍躲在树后,可不就是此前招来大火藏匿踪迹的“妖”么!
十来岁大的丫头,粉白黛绿,此番她不招火了,不跑也不出声,脸上露出愧色,好像之前那把火是无意中放出来的。
莲升眸色微沉,定定盯住引玉,省得引玉被伤着。
“有话要说?”引玉停在树边,看树叶娇俏可爱,委实想伸手拨上一拨,但她记得康文舟就是这么死的,不得不忍着。
丫头心急如焚,抬手扯住枝干,将枝叶往下一压,一根连着木牌的红绳顿时从上坠落。
引玉抓到那被烧去一半的木牌,不解其意。
小姑娘还是焦头烂额,嘴里发出“啾啾”音,一个劲朝树底下看,不住地跺脚。
就这么个音,引玉哪知道她想说什么,揣测着问:“想让我们把僵尸都除了?”
薄粉敷面的丫头连连摇头。
想起大火中的另一个身影,引玉眯起眼问:“救谁,救它?”
丫头双眼骤亮,却猛地望向别处,面上露怯。
“你怎么来了。”莲升忽然开口。
远处一个身影提剑靠近,除了谢聆,还能是谁。
谢聆是来除妖的,康家的下人在客栈外跪晕了几个,康家管事的想求他出手,却不亲自前来,只会使唤这些为了粒米连命都不要的仆从。
不过,他来此可不是为了帮康家复仇,身为修仙者,的确是要斩妖除魔。
谢聆还未出声,瞳仁陡然一震。不是慌乱,也压根称不上欣喜,他呆若木鸡,回神后夺步而出,朝那粉衫丫头奔去。
小姑娘被吓得不敢动弹,身形淡得飞快,转瞬没了影。
谢聆发疯般四处找寻,喉头间似乎堵着话,只挤得出嗬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