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状微露恼意,皱眉说:“你还是早些在晦雪天立像,让那里的人只敬你供你,否则哪一日,那地方被别人占去都不知道。”
“不立。”引玉摆手,从牌坊下穿过,仰头说:“烙上我名,等于那地方与我相系,以后盛衰相依,我一个不好,遭殃的可是那里的一众百姓。”
“是和莲仙待久了,也变得这般慈悲为怀?”猫仙啧啧称奇。
“便容你这么想。”引玉说。
那夜回到晦雪天,引玉没去别处,打着伞便踏进了客栈。
掌柜未歇,一掀眼皮,倦着声说:“回来了?客人若是饿了,我让厨房热些吃食。”
“不必。”引玉径自走到柜台前,取出金珠数颗,在台上一颗颗摆起。
掌柜虽早知这姑娘家富得流油,但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金珠。被那金光一晃,她眼里哪还有倦意,连怠惰的背也陡然挺直。
“我想把那‘春山笑’长长久久包下来,这些金珠够不够?”引玉指腹往金珠上一按。
掌柜哭笑不得,当是大梦未醒,往自己胳膊上猛掐,见了疼才问:“客人是认真的?”
“真。”引玉说。
寻常人就算要把房间包下来,那也会说个期限,比如七八十年的,再长久也长久不到哪去,毕竟寿限在此。
长长久久,那可是无穷无尽之意,就连神仙也不敢空口说这大话!
掌柜心下微怔,慢声说:“够是够,可你就不怕我这客栈忽然倒了,再说,日后我的子子辈辈可不一定还会认账,我管得了自己,可管不住后人啊。”
“那就包到客栈倒的那日。”引玉说得干脆,说完又觉得这话有几分不吉利,继续道:“想来客栈也不会倒。”
做生意的,哪个不想做这等一本万利的买卖。
掌柜把鬓发往耳后一撩,当即将账簿翻开,取笔蘸墨,说:“您可想好了?这帐一记,轻易退不了。”
“你记就是。”引玉又取出几颗金珠,看似是从袖袋里拿出来的,可观她步履轻轻,两袖兜风而扬,又不像袖中有物。
掌柜字如其人,一手字写得纤秀无比。她写完便朝纸上吹气,说:“记好了,您可还需要什么?”
引玉看向怀中画卷,扭头环视大堂,目光定在一堵空空的墙上,说:“我的画能挂在那里么。”
“自然。”掌柜当即答应,只是此时夜色已深,店里的伙计多半也已歇下,她亲自搬来一架梯子,坐到梯上,伸手要接引玉怀中的画。
引玉未立即给她,垂目思忖了片刻,掌心自画上一拂而过,转而才把画交出去。
掌柜接住画,摸到画纸时微微一愣,继而才小心展开。
这纸少见,千金难买。
画中还是山水春光图,角落里却暗藏一莲花池,开在正中那朵当真算得上姿挺貌熙,不染浊淤,亭亭而立。
山水是好山水,高楼与车马行人都画得甚是传神。
不过,池里那抹艳色才是点睛之笔,叫掌柜移不开眼。
“好莲。”掌柜看愣了,回神连忙将画挂好,一边问:“您看,这位置合适么?”
“得了,就这。”引玉说。
掌柜挂好画,才去将柜台上的金珠收了。她心绪波荡起伏,一时间不敢确认贵客的身份,字斟句酌后才敢开口,说:“您可还有别的画要挂?”
其实叫掌柜惊诧的,不单是这纸,还有画中笔法和着色。
这晦雪天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画,画中景象各不相同,不过似都出自同一人之手。客栈里没有,是因掌柜从不去求神拜佛。
晦雪天香火盛,到处都是道观和寺庙,神佛金像多如牛毛,城民们爱拜哪一位,便拜哪一位。
怪的是,有些人白日里才许了考取功名的愿望,夜里醒来,睁眼便见墙上挂了一物什,举了油灯过去一探究竟,才知竟是一幅状元骑马图!
再有就是,求子的第二日醒来,便能在家中找着抱子图,就连求姻缘的,也能得一幅喜结良缘图。
明明这些人所拜神佛俱不相同,偏偏神佛都“显灵”了,还都赐了画!
如此一来,也难怪晦雪天的人,一时以为庇护此地的是这位佛,一时又误以为是那位仙,到最后根本争论不出结果。
引玉乐在其中,倒是一点也不图此地的供奉,反正她又不靠这些修行,她不过是喜欢看热闹。
“要是没有,我便把梯子收了。”掌柜收齐珠子,完事才抬头朝门外望去一眼,唯恐有人闯进店将金珠抢了。
半夜里的晦雪天仍是热闹非凡,悬着的花灯好似常年不熄,街市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客栈外常有人路过,她有这担忧倒也正常。
见那一句询问未得回应,掌柜那心思好似七窍玲珑,当即想改口说点别的,可还没想到话茬,就听到引玉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