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家在晦雪天横行,生怕那群修仙者被旁人截胡,当即冒着风雪赶去。都知道仙缘可遇不可求,那些仙门仙宗收徒又是定额的,可不得赶早?
那日听说晦雪天来了“仙人”,康香露是一点也不欢喜,但看所有的人都急急忙忙出了门,她便萌生出借机逃离的想法。
只是,如今出山的路全被大雪堵死了,她要逃也逃不到哪去,只能先收拾些干粮和衣物,到外边躲着等雪停。
那是第一年,人人都以为雪会停。
既然要收拾干粮,那就得进厨房。康香露正在找面饼的时候,竟被一个下人逮着了。
在康家,康香露这庶女,当真比蝼蚁还不如,一个厨娘便能欺负到她头上。
康香露被吓惨了,瑟缩着想躲到灶台后,却被那厨娘扯住了头发。
那厨娘揪着康香露的头发往外走,扯着嗓门大喊:“小姐偷吃的了,小姐偷吃的!”
康香露面红耳赤,根本不敢抬头,她收拾好的包袱还在房里搁着,要是被人见到,一猜就能猜出她想做些什么。
她心急如焚,恳求道:“求你别喊了,我只是饿了,我太饿了。”
整个康家,只康香露不能上桌,倒是有下人为她端去饭菜,但那些人根本不会把吃食完完整整送到她面前,在路上便会悄悄吃去一半。
康香露能不饿么,单单那几粒米,几片菜叶子,哪填得饱肚子。
厨娘偏不放康香露,还在大着嗓门喊。
那时康家所有人都聚在院里,康觉海闻声扭头,对身侧的护院说了句话,那护院立刻走开。
不过多时,护院用剑将一包袱挑了过来,当着康香露的面丢在地上。
欻欻几下,包袱和里边衣物全都被削成了碎布。
风大,布屑飘扬。
康觉海咧着嘴笑:“想借机逃跑是吧,你到了外面,怕是比猪狗还不如,你可知外面那些人,都是吃人肉的!”
康香露头不敢抬,盯着硬雪上的残破布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莫非,是想和哪个奸贼私奔?”康觉海一颗心腌臜,也将旁人往泥坑里编排。
数十双眼齐刷刷盯着康香露,康香露哽咽着喊:“不是,你莫要污蔑人!”
“那你说,你是不是想跑?”康觉海目光阴鸷,“康家待你不薄,给住给吃给穿,你还想跑?”
康香露被屈打惯了,当即缩起身子,哭着不发一言。
老夫人道:“别在这耽搁时间了,快去见见仙人,莫让旁人截了道!”
康觉海对身侧护院使去眼色,两个护院便将康香露架起,硬生生将她一并带了出去。
康家一行人冒着风雪前行,刚出院门,便见有两个小孩儿在远处探头探脑。
那是康香露此前特地关照过的小孩儿,康觉海自然认得。
他不屑地睨去一眼,寻思着此番要见仙人,得行善积德才是,便冲身侧婢女说:“去,赏他们半块面饼,就把小姐要偷的那一张饼赏给他们。”
康香露不敢抬头,也不敢朝那两名孩童的方向眺。
婢女去厨房拿了饼,却没有好好递出去,而是往雪上一丢,抬起下颌说:“捡吧。”
一行人又继续前进,人群中老妇健步如飞,生怕耽误了子孙。
到了地方,还真见到了那群修仙者,那些人两袖兜风,一看便是仙风道骨的。
别人面前桀贪骜诈的康家人,在站到那群修仙人面前时,竟都低眉敛目,好似鹌鹑。
老夫人杵着拐杖,挤出笑说:“不知仙长们大驾光临,康家有失远迎。”
为首的女修是一副僧尼的扮相,只是未剃度,长发披散着随风扬起,姿态的确随性从容,眼底却好似藏了几分刻薄,像是避世妒俗的隐士。
老夫人恭恭敬敬问:“不知仙长如何称呼?”
“你无需知晓。”那女修道。
老夫人一愣,却不气馁,慢腾腾挪近一步,又说:“几位仙长可要到康家小坐?这晦雪天风大雪大,四处都是邪祟,若要驱邪除鬼,也得先休息好,喝杯热茶才是。”
无嫌毫不领情,脸上没有笑意,模样冰冷。
老夫人心里登时没底了,讪讪说:“仙长们可还有事要忙?”
这回,无嫌倒是开了口,说了声“是”,她眸光寡淡地扫向老妇身后众人,又道:“让开一些。”
老妇连忙避开,见状鼓起一口气说:“不知我这几位小辈,可有入得了仙长眼的?”
人群里,康觉海不声不响把身边人挤开,想要站在一个最醒目的位置。在看见无嫌抬手指来时,他双目锃亮,忙不迭挤出人群。
不想,无嫌摆了手指,又重新一指,说:“你,出来。”
被指的不是康觉海,而是……康香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