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屋的影子,竟直接从盆上跨了过去!都说鬼祟跨不得火盆,细长影子却轻而易举地踱到了钟雨田床边。
盆里的炭火陡然熄灭,噗的一声,就像是被浇了水,连一点火光也没余下。
站在床边的鬼祟缓缓躬身,像要吸走他的阳气,竟贴到他脸前,这一人一鬼的鼻子都已抵上。
一些莹白的生气从钟雨田鼻中逸出,轻轻盈盈的,被那鬼祟张口就吸走了。
钟雨田开始睡得不踏实了,他是想翻身来着,哪料整个头好似被定住,手和身是拧过去了,可脑袋还正着。
这一拧,他脖子嘎吱响,差点被掰折。
钟雨田陡然惊醒,看见了鬼祟模糊的轮廓!
此前在厉坛下,他之所以看得见,是因为那里阴气重,如今看得见,却是因为生气要被吸尽了。
那黑影细条条的,躬着身立在他床边,还凑得无比近。他双眼瞪直,哇哇大叫,喊得地动山摇。
虽说隔了好几间房,但那喊叫声太过响亮,引玉眼一睁就醒了,她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看见莲升已经坐起了身。
“出事了。”莲升掀起被子,眼中一点困意也没有。
引玉还窝在床上,她一个缩头,便只余一绺头发还在枕上,声音闷闷地说:“你去看他,我等会下楼瞧瞧。”
过会儿,她听动静,莲升似乎还没走,索性掀开被子坐起身,腰带和衣襟俱是松松垮垮的,锁骨不遮不掩。
莲升睨向别处,手却不歪不斜地往引玉那衣襟上轻点了两下。
搁在桌上那木人用脆生生的声音说:“还搁这眉来眼去呢二位,人命关天啊,老人家我装了这么久的哑巴,可不是真哑巴!”
引玉勉为其难扯了几下,把身上遮严实了。她起身拿来外衫,不大娴熟地穿上,因还带着困意,嗓音不免有些哑,睨着莲升说:“还担心我被别人看了不成?”
莲升走到窗边,推开窗扇往外看了一眼,又紧紧关上,不咸不淡地问:“还想让谁看。”
“别人可没这福气。”引玉拉长调子说话,故意的。
莲升定定看她,哑火一般,禅心……禅心就算从头拾掇,也不复原状,她心上的边边角角,早被这人机关算尽地浸满了欲。
从以前到现在,皆是如此。
偏偏引玉就此打住,低头穿好鞋袜,努起下巴说:“走呀。”
桌上那耳报神见状大喊:“我呢,怎么不带上我,就这么对待腿脚不好使的老家伙?”
两人刚出去,一个人影气势汹汹地从远处走来,脚步沉得好像恨意满怀。
这客栈里也没有别的住客,所以引玉一眼就认出,应当是那对兄妹里的其中一个。
兄妹二人的身形实在是太过相像,光是远远一个轮廓,连男女也辨不清。
原以为来的该是妹妹,待那声音一响,引玉才知晓,这二人的早晚“分班”倒也没有那么讲究。
“怎么了?”
嗓音沉沉,可不就是谢聆。
谢聆披发走近,鬓边竟是潮的,脸上也带着未干的水痕,虽然神色恹恹,但不像才被扰醒,反倒像是深夜里才洗漱着准备躺下。
这作息,比孤鬼更像孤鬼,也难怪他面色那般难看,眼底乌青好似积了有个十年八年。
引玉拢紧外衫,说:“那边屋里有人在喊。”
“我过去看。”谢聆紧皱眉头。
引玉冲莲升使了个眼色,没跟着过去,自个儿下楼去了。
钟雨田喊得那么凄厉,按理来说,楼下的人应该听得到才是,然而楼下门还敞着,掌柜和小二竟都一动不动,一个撑着下巴坐在柜台后,一个正坐在木板凳上。
风一个劲往屋里招呼,吹得门上挂着的帘子唰唰响个不停。
引玉没有刻意放轻脚步,踩得楼梯噔噔响,楼下二人竟还是没有丝毫反应。就连她已站到柜台前了,掌柜还是撑着下颌小憩,丁点反应也没有。
她定定站了一阵,忽地伸手往掌柜袖口里碰,掐住了老人家那一截枯瘦的手腕。
被冰冷的手圈着,不可能毫无知觉,可偏偏掌柜就是不动。
脉搏还在跳动,躯壳显然还是活的,可里边的魂,不论是生魂还是死魂,都已不见。
引玉抽出手,转而去探店小二的鼻息,躯壳一样是活的,但魂已不在。
寻思一阵后,她转身走进厨房,取来了一只碗和一只筷子,在把碗放到掌柜身边后,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了起来。
大半夜敲碗,那是要引鬼的,尤其这晦雪天到处都是鬼魂,被这敲碗声勾来的鬼不说一二十,也该有个七八只。
可引玉的预估还是出了些状况,她敲了半晌的碗,门里门外还是静凄凄的,连个不请自来的邪祟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