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玉听得耳朵疼,扭头看向身后男人,只见那男人扑通倒地,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男子指向石像脚边,嘴巴大张,跪在地上不能动弹,支吾了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此处怨灵邪祟的本就繁多,打从她们靠近厉坛起,萦绕在身侧的阴邪之气只增无减。引玉对此地阴气习以为常,未留意到,在男子喊出声后,石像下有一群鬼魂齐齐现身。
鬼魂身影透明,全面朝着无嫌的像,背对闯入者。
石像屹然矗立,似在俯视底下众人,而下面那一众鬼魂,尤像在参拜着它。
高高矮矮的灰白鬼魂全都俯首屈膝,跪得齐齐整整,好似一列摆放整齐的提丝木偶。
太像了,尤其在男子惊呼了一声“这是什么”后,一众鬼魂同时扭头,就连回头的幅度也相差无几。
灰白鬼脸面无表情,死相各色各样,有些只顶着半个脑袋,但无一例外都鲜血淋漓。
男子被吓到狂叫不停,双臂往身后一撑,飞快往后飞快挪开数尺。
随之,一些鬼魂咯咯笑了起来,却依旧跪着没有动弹。
引玉再一看,才发现这一众鬼魂之所以跪地不起,是因为他们的膝盖全被上了钉,足踝被粗绳捆住,粗绳扎入地下,微微曳动着,不知底下连到哪里。
莲升冷声,“有人刻意将他们困在此地。”
“那是什么,是在吸他们的阴气?”引玉从未见过那等缚鬼之物。
显然不是,这些鬼魂的阴气不见稀减。
引玉揶揄:“什么意思,只是为了让这些鬼魂做出参拜之姿?无嫌到底想做什么。”
她又睨向石像耳畔,想知道底下到底是不是还有一层。
众鬼魂七嘴八舌地说起话,那些杂乱的话语声一响,引玉两耳嗡嗡,差点听不明白。
“问佛,我有几多愁?”
“问佛,我何时能归家啊。”
“问佛,岁月扰扰,何年何月才能入轮回?”
“别问了别问了,这时候问有什么用?”
一群鬼魂先是自嘲般笑,随后全哭了起来,哭得凄厉,惊天动地。
“都怪我那不中用的儿子,想他多分我一口粥,他竟觉得我是在为难他,我是想要他死,可到头来,死的是我呀!我被他亲自送到康家手里,接着呀,我糊里糊涂的就到了这地方。”
“我不也是么,我那丈夫想拿我换吃食,我不肯,我偏要逃。唉,可惜还是被他逮住了,他好狠的心,不顾往日情谊,把我送来这当祭品!”
“你们都是后来的,且听我一言,我啊可是当年大采生时就丧命此地的,我不过是不愿将地亩分出去,就被几个好大儿说成是邪祟,是他们推我进的火坑,我被烧死时,可是人人都说好啊!”
“那还拜神作甚,明明厉坛是这神设的,没有厉坛,我们用得着死?”
“要拜的,要拜的,不虔心参拜,她不让我们出去啊!”
鬼魂们吵得沸沸扬扬,还全都只盯着男子一人看,一张张灰白鬼脸泫然若泣,却半点不惹人怜惜,只让人胆战心惊。
“那还是我那好大儿该死,造谣的都该死,罪该万死!”
“怎不让害我的人直接冻死在晦雪天呢。”
“就那样死了也不好,他们死了可是能入轮回的,我们呢,我们还得在这地方受尽折磨。”
“那就要他们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那些责难变得越来越尖锐,地上的男子被盯得发憷,好似恶事做绝的人是他一样,他抱起脑袋抖个不停,呜呜咽咽道:“别看我,别看我了,你们说的人不是我啊,我、我也是被康家送进来的!”
可那些鬼魂哪有移开目光,也不理会男人到底说了什么,只光看盯着他看。
“那佛陀呢,佛陀怎还不来,不是说会来渡我们离开的么。”
“我日日问佛,夜夜问佛,她怎就不来呢?”
“要来的,要来的,石像的神不是下月就会来么,她每年都是这时候来的啊!”
“可是她每次只渡三人,什么时候才渡得到我?”
“该轮到我了,你们可别乱了次序!”
“是我,是我!”
听那群灰白鬼魂吵嚷嚷半晌,引玉快要辨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盯了他们许久后,她愕然发现,这些魂的身上都有役钉。
役钉显然不跟躯壳,是跟着魂走的。
都怪这地方阴气太浓,光线又太暗淡,她留心起身后男子,发现他身上竟也有役钉!
引玉眯起眼,对那男子说:“身上关节常痛么?”
听对方这么问,莲升还不明白么,神色随之一凛。
男子讷讷:“痛的,这晦雪天有谁是手脚不痛的,个个都痛!”
引玉愣住,她此前真身和魂融得还不算多,压根看不出其他人身上有没有役钉,要是能早些注意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