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玉扯开莲升的手,“拦我作甚?”
莲升平静如常,“这是在天道的眼皮下,不好左右凡人命数。”
“我出手也算左右凡人命数?”引玉哼笑,“谪堕一事我已知晓,还以为离开那地方,便是一身轻松,逍遥快活。”
“你可能不知道。”莲升又将她重新勒入怀,这回更是紧,“你虽离开白玉京,但仙辰匣上还有你的名。”
仙辰匣?
在梦中,引玉似乎听说过这么个东西,似是记录神佛生平和职务的玩意儿,承的是天道的旨意。
莲升的气息柔润温热地落在她后颈,略显不解:“谁也抹不去你的名。”
引玉微缩脖颈,微怔后竟展颜一笑:“天道不舍我?”
她又拨开莲升的手,转身逼近,四目相对,挑谑道:“那又如何,来到这,您变得好拘谨。”
莲升不恼,她知道这人又在步步为营地引她入瓮,从前是,现在也是,那落在她身上的浮浪目光,分明是天罗地网,叫她避不得、逃不开。
她淡声:“拘谨是自然,此地叫慧水赤山,不是先前那个叫小荒渚的世界。”
远处那行穿着丧服的人欢天喜地,成了事后,哪还像刚才那样齐齐走成一列,早分得零零散散,甚至没打算把妇人的生魂送走,全然没把别人的命当命。
屋檐上啪嗒作响,似乎有野猫跑过。
提灯的人没将这动静放在心上,摆手说:“诸位都到康家吃酒,不醉不归啊!”
没人应声,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一行人,竟都惊愕失色地看向他。
提灯人正困惑着,忽听见身后妇人的生魂发出厉鬼般的嘶嚎。
如今这妇人是出魂之姿,又被刚才的海螺声蛊惑了心智,自以为成了恶鬼,得吃旁人命火才能摆脱亡灵之姿,所以才会出手夺火。
既然将自己视作鬼怪,要是撞上威胁,像鬼那样嚎啕也不足为奇。
可是,是谁冲撞了她?
提灯人猛一转身,只见有一女子死死扣住妇人的魂,还硬生生将其咽下腹的鬼火从喉中抠了出来!
那女子是从檐上飞身而下的,穿的是一袭黑裙,面容在明暗间模糊不清,经鬼火一照,才见她面上画了极浓的妆。
粉面红唇,眸光又冷冽逼人,看起来是位凶悍的主。
早在听见那屋瓦噼啪声时,引玉就觉察到有活人靠近,但没想到,此人出手竟如此迅捷。
她还抵在莲升身前,寸步不让,睨过去后,对着莲升侧耳说:“来人了。”
莲升索性不动,淡淡“嗯”了一声。
那女子揉碎手中鬼火,往妇人背心一拍,妇人的魂就像气球般飞迸而出,硬生生被送走了。
这一送,方才那些人全都白忙活,一个个怒发冲冠,酒是没得喝了。
提灯的人显然认得这名女子,若非天太冷,想必已经七窍生烟。他猛将琉璃灯盏摔到雪上,厉声道:“怎么又是你,你三番两次坏我康家的事,到底图什么,给你黄金要不要?”
女子不言不语,想必是不要的。
见交涉不得,为首那人口吐秽语唾骂了一番,对身边人说:“给我把她捉住,我倒要看看这丫头片子到底有多大能耐!”
众人纷纷出手,拔剑的拔剑,拿符的拿符,的确是修仙者才会有的打架阵仗。
这场面倒是新鲜,在没来慧水赤山前,引玉可只能在电视里看见。
康家的人粗算得有二十,统统散开后,把那女子围在其中。
女子面不改色,依旧是一句话不说,腕一转,剑锋随之一侧,月光下寒芒凛凛。
引玉心慵意懒地压在莲升身前,好似她才是那呼风唤雨的通天者,轻声说:“康家横行霸道,在晦雪天必是树敌万千,你看,路见不平的人这可不就来了。”
莲升不但不推她,还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只是神色冷淡了些。
听着身前人似有似无的呼吸声,引玉一颗心好似又潮了起来,说:“晦雪天以前有神仙护佑的时候,康家也是这样的么。”
“不是。”莲升偏开头,在交汇的郁热气息中,寻到一缕不可多得的寒意,好凉去心中杂欲。
引玉见这遍天的雪觉得熟悉,见这些错落的屋檐也觉得熟悉,这地方她不光来过,定还长住过一段时日。
一定就是她吧,此前那护佑晦雪天,后来却了无踪迹的神灵。
远处一众人还将女子围在其中,有人用了能召来火焰的符咒,那边顿时亮如白昼。
女子的面容被照得一清二楚,的确是浓妆艳抹,甚至还浓得过于刻意了,再艳上一些,可就和台上唱戏的无甚区别。
再看,她的身量似乎比寻常女子要高挑一些,显得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