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林招娣确实对贺鹤没有敌意，但向时雁却不敢保证她能一辈子都这样稳定，更别说招娣身上鬼气如此凶煞，对生者，尤其是修为不高的贺鹤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向时雁心中对林招娣也有怜惜，但……少女模样的鬼物周身鬼气强大几乎已经能与鬼将比肩，向时雁不知道在玄酒的身边她能造成多大的影响，或许，在这时将她终结，免得她伤害无辜之人，背上更多罪责要更好些。

她在心中苦笑，自己尚且被魔头当做玩物戏弄，若是玄酒要保下林招娣，她又能怎么样？

她还不够强，或者说……这个修仙界的所有人都还不够强，目前为止，尚且没有人能强到有资格与玄酒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平等地对话、博弈，向时雁所能依仗的人脉、资源在玄酒毁灭性的强大实力面前几乎不值一提，刚接收到未来的记忆，发觉自己或许无力改变时的深重无力感又席卷重来，向时雁默默攥拳。

贺鹤捏着招娣的一只手，仅存的一只眼好像含着光一般看向向时雁，那是向时雁十分熟悉的，好像在看着一个无所不能之人的眼神。

“师尊，我们能带着阿姐回山吗？”

向时雁表情沉静，她开口想要告诉贺鹤林招娣的危险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他们在新阳城遇见的那只巨蛇，更远远超过了贺鹤此前见识过的大多数危险。旧时曾有人以器物或符箓役使鬼物，但此法已然失传，在向时雁的印象中，试图操控鬼物的修士基本上都没有达到他们的目的，甚至招致了十分恐怖的结局。

面上一片冷意的女子心中却有些悲凉，面前的女孩可以为了救一只已经完全失去神志的水鬼而莽撞地与陌生的强大修士交易，即便代价是自己的一只眼要被生生挖去；当初鼓起勇气想要离家出走的女孩，双眼看不到太遥远的未来，只是满心信任地将身不由己的姐姐视为救主，把投奔林招娣当做自己唯一的出路。

让向时雁如何能告诉她若是可能，最好将她的阿姐斩杀在此，免得日后伤人。

她绷着脸，仿佛还在为了贺鹤鲁莽的行动而生气，向时雁顶着严师与容不下邪祟的正道修士的表情，口中吐出冷漠的话语：“修仙界容不下她。”

“我不在乎修仙界容不容得下她，我只想知道师尊容不容得下！”贺鹤好像又要落泪了，她忽然伸出手抓住向时雁的腕。

她想知道，日后向时雁是否也会如此冷漠地对她说出这句话，若是修仙界容不下，贺鹤自有千百种方法让他们容下，若是向时雁容不下……

向时雁是绝计不会因为这样蛮不讲理的麻烦请求而动摇的，贺鹤对此心知肚明，但却还是存着一丝妄想，果不其然，向时雁只是平静地将她的手掰开：“她不光会给你我带来麻烦，更会危及到其他无辜之人。”

“所以我……”我会假意将她困在此处，实则将其终结，这是在玄酒不出手干涉的情况下，向时雁只能寄希望于玄酒对这个需要麻烦地管束的小鬼并不感兴趣，招娣生前是与人为善的平凡少女，死后也只是向李家寻仇，并未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向时雁也不忍让她受人控制，双手沾满鲜血。

“你真的不打算将她留下吗？”肩上的水流瞬间解了冻，游蛇一般顺着她的脖颈爬到她耳边，向时雁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话音也止住了。

魔头吐露着诱惑的话语：“鬼将世间难寻，甚至有比肩大乘期修士的可能。况且此女天赋过人，苏醒不过一日有余便可操纵鬼种，来日说不定有大用，或者说，成为鬼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向时雁沉默着，玄酒的话令人迷惑。正如玄酒所言，鬼将已经许久未出世，这不仅需要天时地利，更与鬼物的资质有很大关系，向时雁曾遇见过一个御鬼的修士，将全城的生魂炼化，百般折磨后却一无所获，最后被失控的无数小鬼蚕食得一干二净。

玄酒的话却好像是要将这世间罕见的鬼将让给自己一般……不过即便如此，向时雁是谨慎的人，与她修为相仿的元婴修士尚且能被小鬼群肢解，她怎么敢在收留一个鬼将？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迟疑，玄酒语气十分快活地说：“低头看看。”

水流如同细小的游蛇一般从她肩自手臂蜿蜒而下，向时雁低头看向水流前进的方向，正好看到它缠绕住向时雁腰间悬挂的墨玉坠子，接着便奇异地与墨玉融为一体，只有水色纹路一闪而过。

向时雁此时才恍然方才那时而化作水雾，时而又凝实变作流水的乃是玄酒自身灵力的化形。

她伸手捏了一下玉坠，灌注灵力，立刻显现出方才隐没的纹路，向时雁对此并不了解，但顺着方才玄酒说的话顺延，不难想到这是用作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