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慰着自己，依照时间推算，贺鹤回到新阳城至多两日，少则只有半日，说不定……说不定她听闻噩耗之后伤心至极，对家乡彻底断了念想，眼下夜深，她正留宿在城中，打算明日便出发到霍沧府去与师姐们会合。

……这大概是不可能的。

若是贺鹤真的只是平常地找了个旅馆留宿，为何向时雁会感觉不到她的具体位置，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找，又为何会感到那般心悸。

她离了九鞍峰，此时夜色已经淡了些，差不多是黎明了。她忙不迭地朝着新阳城的方向飞去，贺鹤大概率去过李家医馆，倒不如说向时雁手中只剩下这一个线索，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其实她在心中希望贺鹤失踪一事与林招娣有关，若是没有……且不说她无从查起，针对特定人物的邪祟与无差别袭击的邪祟相比，还是前者更有迹可循一些。

向时雁对新阳城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先去了一趟松鹤堂，将看店的伙计从熟睡中唤醒，才在对方的带领下于城西一处不是很繁忙的街巷中找到李家的医馆。

说起来，自己上次来此之时为了制作临时的抑制剂，曾经拜托贺鹤按照自己写出的药方到医馆去采买。只不过那时候她们是在城东的福源居留宿，贺鹤急着为她买药，大概也没有跨过半个新阳城到城西的李家医馆去看看姐姐的心思。

之后贺鹤又因为被卷入高阳道君的事中，多半……是因此错过了与姐姐相见的最后一次机会。向时雁突然心里有些不好受。

她直接御剑降落在了与前堂连接的李家院落之中，黎明时期已经有一些农户带着收获的蔬果来市集贩卖，但这些人无一发觉天边滑过的飞燕竟然是踏剑而行的仙人。

向时雁落在院中，神识迅速扫过正在屋内安睡的几个凡人，四周并无邪祟的气息，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完全放松，毕竟只从感觉上来说，牵涉贺鹤失踪一事的人或物的实力或许在她之上，还是不要大意为好。

夜色微光，遥远的天边泛起了一点青紫色，浅粉的天光缓缓朝着这里渗来。此时太阳还未升起，但向时雁却探知到李家有个年轻女子已经起了身，她宿在偏房中，与那李家公子并不亲近，大概是他嫁到外地的姐妹回来探亲了。

那女子刚打着哈欠推开房门，习惯性地朝着后院鸡舍的方向走去，打算替娘家做点活。她一抬眼却看见一个身着白衣、面带寒霜的女子脚上踩着一柄飞剑从天而降，一下子腿软地跌坐在了台阶上。

“将李家人都叫出来。”向时雁开门见山地命令道，也不多解释些什么。

那年轻女子忙不迭地点头，逃也似的将父母和弟弟的房门都敲开了。

新阳城半年前刚闹了那一出事，城中之人都对修仙之事有所耳闻，凡人对仙人本就憧憬畏惧，而向时雁眼下更是脸色不善，李家几口人懵懂地出了门，听见女子苍白着嘴唇的颤抖解释后都感到一阵惶恐，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向时雁面前。

向时雁不习惯也不喜欢别人跪她，此刻为了威慑面前的几人，却眉目威严，冷肃地坐在院中石凳上，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们。

她半晌才悠悠问道：“可是行医的李家？”

为首的中年男人抬头应声道：“是，上仙有何吩咐？”

“九鞍峰上湖村的林招娣可与你儿子有婚配？”女修的指尖在石桌上缓慢地点着。

男人低下头，恭敬地回道：“是，林氏是我儿子的亡妻。”

那蓄着不怎么像样的胡须的李家公子听见亡妻的名字，忍不住抬起了头，惶恐地看了一眼向时雁。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凡间婚配一向早，此人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的样子，唇边还长着两撇绒毛，在与向时雁对上视线时脸色迅速白了一下，孩子一般下意识地看向跪在身前的父母。

事有蹊跷。女子点着石桌的指尖顿住，她接着问：“近日可有客上门？”

李家公子额角本已经出了一些冷汗，然而听到她的问话后却有些错愕地撇开了视线，让向时雁忍不住皱了眉，果然，李大夫接着便回答道：“不知上仙所指为何……若是指医馆生意，城中伤病不多，近日门可罗雀；若是指亲眷旧交来往，只有我嫁去了外地的小女儿回来探望，人在此处。”

李大夫人到中年，见过的世面比他那年纪尚轻的儿子要多一些，恐怕脸皮也要厚上许多，看他一脸平淡地打着太极，意图弄清她的真实目的，向时雁不会读心之术，一时间也难以弄清他究竟想隐瞒些什么，只知道这件事一定与林招娣有关。

不过李家公子和李夫人却并不那么淡定，向时雁分明并未透露自己的目的，问话中也没有敏感问题，有什么必要连嘴唇都褪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