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臣(90)
行至今日,殿下步步为营,事事谋算,未有一步出错。到此最后一步,便让阿凌助殿下踏之平稳。
棠儿今日可入宫剿杀奸佞。阿凌恭祝殿下新皇登基,于长空展凌云之志,传东夏至万世太平......
棠韫握不住手中的信纸,由它飘飘摇摇的落在地上。
就似她没本事再握住何凌的手......
......
她已许久没有入宫。宫门口的情形无需多言,他日属于何凌的人,本就是忠于自己。
青卫军与赤卫军把守都城与宫门,边境之军何凌也做了安排。东夏大局已定。
棠韫衣着单薄,阿詹很快送来大氅,给她系上。
“殿下!殿下得顾着自己的身体,不可随意行事啊!”阿詹大胆言说,脚步就快跟不上自家殿下。
棠韫拂开她的手,脚步都不曾停下,只道:“你不懂......”
没有人会懂。
身后,赤卫军就这般跟在她身边,大喊道:“随公主殿下绞杀阉党,匡扶皇室,杀!”
棠韫咬牙,口中已有腥甜。
“何凌...你终是负我......”
朝阳主殿在眼前,却是大门紧闭。棠韫伸手触之,大门随之而开。
殿宇中聚集着许多人,文官武将,似乎聚齐了。
至于为何紧闭殿宇,棠韫心知。周遭之人见了她,硬生生也相互推攘让出中间的一条路来。
赤卫军将主殿围了,清了不少人出去,隔在殿外。
棠韫这才能仔仔细细的看到地上跪伏之人。
她身上怎么会这么多伤痕?赤蟒袍都被刀剑划的不成样子。
何凌浑身都在颤抖,每一处伤口都疼得她发颤。
好在身后的脚步声是这般熟悉。何凌撑着力气,抬起头来,“殿下......”
她不知自己如今笑起来是多少吓人,口中鲜血直流,几次呛进她的喉中。
于是她慌张惶恐,她本不想让殿下看到血腥的。
“内臣...内臣现在是不是很脏啊......”
棠韫心疼欲裂,蹲下身,呼吸都觉得难受。何凌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她从前很爱干净,哪里会脏......
棠韫捧住她的脸,避过她脸上深可见骨的伤处,声音哑得厉害,“不脏。阿凌不会脏。”
“是殿下不嫌弃我。”何凌轻笑着,贪婪的看着棠韫的面容。
她怕一会儿见不到了,黄泉路上会想着殿下。
棠韫仔细看了才发觉何凌全身被铁链锁着,直起身子都是勉力。她甚至无法站起身来。
何必呢......阿凌根本就不会跑。棠韫哭着笑,不知此刻还能多做些什么来保全她。
“殿下别想着救内臣,您若做得多了,内臣可就白死了。”何凌语气轻快,在瞧出棠韫的心思之后,便知道该做何开解。
“外面的大臣们对内臣积怨已久,带兵器入宫也是一时意气。殿下不要深究此事,亦可将此事作为威压,他们不敢造次。会忠于殿下的。”何凌一口气说了许多,腹部的刀口让她忍不住屈起身体。
身为臣子,带兵器入宫无异于谋反。
所有人皆是在赌,赌何凌已是绝境,赌棠韫殿下不会怪罪,赌朝堂之上有其一席之地。
“你到现在还在为本宫筹谋...”棠韫摇头,苦笑,“本宫是想要,会自己来取。无需你来替本宫做主。”
“可内臣这回不听话,殿下可容我这一回吗?殿下有凌云之志、帝王之材,怎可让旁的东西挡住呢......东夏动荡,我替殿下搅一趟浑水,殿下可做那定海神针。”
殿外已起骚动。
众臣瞧着殿内,棠韫殿下竟也跪伏在地,为阉狗何凌拭泪。甚至自己都哭的像个泪人一般......岂非昭示棠韫殿下与何凌,确有情分在其中!?
那他们此番带兵器入宫,本想借此机会表一表忠心,在阉狗身上划几道口子也出出气的做法,就是触了棠韫殿下的逆鳞啊。
这可如何是好!
何凌这厮杀了女帝,那可是棠韫殿下的长姐。法不责众,唯有真的处置了何凌,他们占得一个理字。
于是众臣齐齐跪下,放下兵器,情愿道:“女帝已逝,阉党窃国。棠韫殿下为长,匡扶东夏朝局,我等愿奉殿下为主,还请殿下下旨,将阉狗何凌处凌迟之刑!”
“殿下乃为先帝嫡女,如今新皇被薨逝,阉人为祸,臣等愿追随殿下,誓死效忠!恭请殿下登基!”
棠韫忽而站起身来,直视殿外众人,眼中凌厉冰寒。
她曾与这些人一样,都等着何凌走到这一步,等着要她的命。如今一切如她所谋的一样,她却感到入骨的疼痛。
众臣还是跪着,不过不敢直视于她,各个垂头低眼。
棠韫回神过来,俯身到何凌耳边,“别听。”
何凌已然无力,下巴轻飘飘的贴在棠韫的肩头,虚弱的笑道:“殿下很清楚,内臣......活不成了。殿下往后,好生保重身子,听刘太医的话......把内臣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