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双+番外(46)
眼见已到余国皇宫外,两人停了脚步,钟芜告辞欲走,却听吴双唤她一声,歪了一下头示意吴双开口。
这人却支支吾吾不答话,只是上前一步,忽然握了钟芜左手,眼神珍重:“保全自身。”
钟芜反握住她,两只手将吴双指尖拢在一起:“将军也是。”
夏天的第一场雨终于淅淅沥沥落了下来,吴双目送着钟芜走远,直至连她的背影也看不见,这才低头看向自己手心,指节轻握,似是要抓住那将要逸散的温度。
钟芜去往商夏和太子回程是同一日,只是钟芜轻装上阵日夜兼程,自然比太子那边快了不少,半月有余便到了商夏。
她先回了将军府,吴双对于她的突然消失自然有万全解释,她只需要顺着这说辞继续往下圆便好,简单料理了将军府的琐事,她仍是换上了侍女装扮,拿上吴双给的腰牌前往皇后宫中。
一路自是无人阻拦,明明已是六月的天,皇后殿中却冷得像冰窖,钟芜不由放轻了脚步,寝宫中的婢女听得响动,探身一瞧,认出是吴双的侍女,忙去拉了她的手,走出殿外才轻声道:“好姐姐,你没同将军一起出巡吗?”
钟芜仍照着吴双的理由唬人:“我乡下老家出了事,回去料理了几月,刚办完就赶回来了。”
那婢女眉头紧锁,不住叹气:“原想着将军在千里之外,纵是她不信,多少也能哄着让她安心片刻,如今姐姐你一回来……怕是瞒不住了。”
钟芜见她话中似有隐情,忙追问道:“到底什么样的大事,娘娘如今的境况这么糟?”
婢女回身又向寝宫望了一眼,语气多有不忍:“吴老将军,上个月……便逝世了。”
吴双的祖父吴寒瓦早已过了八十高寿,按说生老病死也是常事,绝不至于叫闫如玉伤心欲绝,而且一个月了,便是钟芜也一点消息都不曾得知,除非……吴老将军之死另有隐情,才有人使了手段,不让一点风声透出。
放眼整个商夏,有这样的好本事的,还能有谁?
婢女察觉钟芜眼神一点点变冷,忙提醒道:“姐姐,你可千万别跟将军说起,太子出巡至关重要,若是将军伤神出了差错,陛下怪罪下来,叫娘娘跟如琼夫人怎么活呀!”
钟芜缓了神色,拍着她手安慰道:“我知道这事的轻重,你且放宽心,我不会向将军提起,方不方便叫我看看娘娘?”
“估摸着时辰,也该喊娘娘起来吃药了,我去瞧瞧,姐姐随我来吧。”婢女说着将钟芜引到寝宫中,煎好的药在一旁的桌子上晾了一炷香,婢女亲自尝了,温度正好适口,便轻声去唤闫如玉。
自上次相见三月左右,闫如玉身躯本就纤瘦,此刻已称得上是骨瘦如柴,她黑漆漆没有光泽的眼瞳打量了钟芜片刻,像是才刚认出她,气若游丝道:“姑娘来啦。”
钟芜上前搀扶她坐起,闫如玉坐定喘了口气,挥手屏退房中众人:“你们都下去。”
钟芜手中正是药碗,她舀起一勺,要喂闫如玉服下,却被那枯槁的手推开。
国母即便缠绵病榻也威仪仍在,闫如玉只是扯起苍白的唇角微笑,安抚一般拍拍钟芜手背:“本宫自己的病自己知道,这是心病,吃再多药也不起效的。”
钟芜依言将药搁在一旁,只是为闫如玉围了围被子:“娘娘是再明白不过的人,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走不出来呢?”
闫如玉眼神悄悄放空了,钟芜此刻才有机会细细看她,三十多的妇人,两鬓竟已经都是灰白了。
“走不出来的,又何止本宫自己呢,向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正如当年小双祖父一般,一早就看出本宫不应该嫁入皇室,可万事都是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已晚,如今就当是为当初的无知还债吧。”
闫如玉在闺阁时也是一等一的好身手,便是当了皇后,仅碰下钟芜身量便知她并非常人,足不出户却又对一切洞若观火,然而再出色鲜活的女子,在这宫墙之内,一旦落入权势纠缠的深渊,便只能被慢慢风干,终年不见天日。
“吴老将军——”钟芜试探着开口,闫如玉却只是惨然一笑:“姑娘心知肚明的事,便不要再问了。”
钟芜住了口,闫如玉却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其实本宫一直知道,沛郎本就是这样的人。”
顾沛,即是文德名讳。
“本宫也早该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尤其帝王之家更是身不由己,澈儿出生时,本宫才知道,陛下为了制衡闫吴两家,让人给小双下了药,以防他日外戚势强,威胁皇权。”
闫如玉明白自己怨不得文德,吴双也明白,只是凡事一旦开了先例便再难停手,她身为皇后,每日依然活得战战兢兢,顾澈的死成了压在她心上永远挪不去的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