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如糊的纸人一般倾倒在地，不一会，如附骨之蛆的蠢虫将他啃食殆尽，连骸骨都没留下。

蠢虫还在蠕动，爬行，密密麻麻的甲壳撞击声向着整座栖阳宫四散而去。

﹡

柴岫抱着她又走过了参差曲折的廊庑，终于停了下来。

姜洛感觉他立着不走了，声音闷闷道：“大白狐狸。”

“十万长松一千年，洛洛你看。”柴岫面色如常，眸子还是荡着暖意，伸手把她的帽兜扯下来，捋了捋她有点凌乱的碎发。

姜洛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

面前耸立着一颗巨大的松柏树，树龄应该很大了，树皮斑驳，旁边的枝干已经枯死，但奇怪的是，顶端的树冠还是绿意盎然，枝繁叶茂。

柴岫还在笑着，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如玉的指尖腾起一缕幽碧的狐火。

狐火像只垂涎的野兽，舔出火舌，将面前的古树裹入腹中，树干顷刻间燃起熊熊烈火，郁郁葱葱的枝叶瞬间萎缩露出原本的样貌。

千年古树，百年道观，毁于一旦。

姜洛趴在他怀里，看着他削尖的精致下颌，凑上去舔了舔。

柴岫被舔的一愣。

姜洛缩了缩脖子，说：“我感受到你不开心。”以前她不开心他也这么舔舔她的脸，带着莫名安心的味道。

柴岫弯了弯唇，道：“我杀了我的仇人，大仇得报我怎能不开心呢。”

仇人？大白狐狸不是在妖界生活的吗怎么会在人界有仇人？

察觉到姜洛的疑问，他道：“我母亲是人类，她生下我后带着我逃亡人界，这老道和他的师弟打着捉妖的名义实则大肆虐杀半妖，皮毛剥做护甲，血肉炼做丹药，换得他们梦寐以求的仙道大梦。”

嘶，听着好残忍，姜洛抽了口气。

“后来他们师兄弟盯上了我，我尚且年幼母亲为了护住我，被生生砍断头颅，他的师弟被我插喉而亡，这个老道后来拜入栖阳宫门下苟活至今。”他继续道。

天地为熔炉，众生如铜丸，皆在熔炉中。

弱肉强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焉知今日倒果为因，生杀大权任由他握。

柴岫说这些话的时候，眸色极淡，语调极轻，似乎在叙述一件与自身无关的事情。

姜洛看着他这样更加的心疼了，他从小失去了母亲，也没有提及父亲，瞬间脑补了一场瘦瘦小小的小狐狸失去母亲孤苦无依在寒风瑟瑟发抖，捡垃圾的过活的场景。

想着想着，姜洛哽咽了，心疼和怜惜化作泪水濡湿了眼角。

柴岫眼皮一跳，有点无措，今天带她来是不是吓着她了？

“呜呜呜，大白狐狸，你还有我陪着你，我会加倍对你好的。”姜洛一边说着，一边抽泣，呜呜咽咽小声的趴在他怀里哭。

柴岫看着怀中的小姑娘眼眶红红，泪水涟涟的样子。

琥珀色的眸子浮上一丝属于幼兽的懵懂，后面炸开毛的蓬松大尾巴与后面燃起的烈火交相辉映，踱上了一层暖橘色。

火势还在肆掠，噼里啪啦的柴火声混杂着栖阳宫弟子逃窜恐慌尖叫声。

他心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背对着一片火海，他问：“你会陪我多久。”

她这样强大修为是十九州修士可望不可及的梦，必定是大家族养出来的，现在丧失记忆还待在他身边，待她恢复记忆发觉有一只卑贱的半妖诓骗了她。

她又该如何，他在她身边该如何自处。

也许柴岫自己都没发觉，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微微歪着头看她，后面的大尾巴随着他的动作偏了偏，姜洛看着他银丝下掩埋的狐狸耳朵，特别想咬一口。

“我会陪着你，就像朝阳日复初升，春夏秋冬四季更迭。”姜洛捏着他的狐狸耳朵极其认真的回。

柴岫狐狸耳朵在她手心动了动，问：“那倘若朝阳不升，四季不更呢。”

姜洛略微沉思了一下，心想这只狐狸怎么这么不好哄，但还是笃定道，语气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壮阔：“那便使朝阳永不落幕，四季永不轮回！”

朝阳永不落幕，四季永不轮回！

柴岫瞳孔猛震，一字一句撞进他的耳朵里，如江河涌流，如星河倒悬。

他垂眸看着姜洛，少女眉目间带着一种让人移不开的色彩，在熊熊烈火的映照下，炽热，明亮，而又耀眼，落在他的眼底却揉成一片晦暗的风云。

“好。”他听见自己说。

柴岫把下巴搭在她的头顶，手上圈紧了几分，眼底覆上了一层阴翳，起伏在一片危险的浪潮中。

洛洛，这可是你说的，倘若你哄骗我。

那我就一点一点的把你，吃掉。

第32章 燃膏脂为灯

柴岫是抱着她一步一步走下山，山顶的火光冲天，浓烟四起，很难想象在这暴雪天内火势如何烧的如此猛烈而旺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