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89)
可谓有惊无险,云云……
阮仕祯的信写得像话本,啰啰嗦嗦、辞藻繁复,情节跌宕起伏,时有反转。
阮柔看完信,当晚便亲自下厨,整治了一桌子菜酬谢沈之砚。
原来他只是口上要挟,并非真要拿捏她一个月之久。
投之以桃李,自当报以琼瑶。
阮柔端上来的虽抵不上琼浆玉液,但诚意满满,尤其还有他念叨两回、因吃不着而给她脸色看的马蹄糕。
这一次,连马蹄都是她亲手一颗颗削皮的。
沈之砚坐在案前,唇边浮起浅浅笑意,他的小妻子真是心思单纯,上回他说,一桌席面不够。
那么,她就来上两桌。
林琼被抓已有五日,他等着她主动来问,没想到,她倒挺沉得住气。
抑或者,只是心虚而已。
*
“林琼?她是你什么人?”
沈之砚慢条斯理喝汤,并不介意阮柔打破“食不言”的规矩,夫妻二人头一遭边吃边聊。
但他的口吻,分明像审问犯人。
“春茗茶行你也知道的,是阿娘手底下的铺子,她是那店里的管事。”
阮柔咽了咽嗓子,打算从实招来,“上回跟你提到翟家表哥,琼姨是他老家的下人。”
“你表哥是叫——翟天修……”
沈之砚手上体贴地给她挟菜,口中语气却冰冷,不挟杂一丝感情,一字一字吐出这个名字。
“翟家在西北的营生涉及贩运私盐,你所说这人正是从犯之一。”
阮柔低垂眼睑,心里并无太多意外,果如她所料,沈之砚那日见到她与林琼会面,刻意拿这件事要挟她。
抑或者说,继吏考的难关过后,他又有了拿捏她的新筹码。
但这件事,眼下她并不想轻易就范。
“私盐,那可是重罪呀。”杏眸微闪,显出几分惊讶,阮柔顿了顿,勉强一笑,“妾身一个内宅妇人,外头的事本不该多问,只是……琼姨怎么可能是盐贩子呢。”
“我小时候那几年,她还在府里伺候过,琼姨心灵手巧,做过好几个竹蜻蜓给我玩……”
拉了几句家长里短的琐碎,阮柔软了声调,似假似真地求情,“会不会是大理寺搞错了,不如夫君得空帮我问问严大人,若她真是有罪在身,那自然该按国法处置、不循私情,就怕万一有冤呢。”
沈之砚身在刑部,这般自呈冤屈的人不知见过凡几,随口应道:“自然,大理寺审断,定会公允。”
先前还认为她心思单纯,呵呵,沈之砚只想冷笑,她分明很会避重就轻嘛。
翟家贩私盐,这样的重罪竟都吓不住她。
他放下筷子,一张俊脸板正起来,“既知私盐乃重罪,不如和你娘商议一下,春茗茶行的生意,弃了为好,免得招惹非议。”
这句警告,恰恰戳中阮柔的心事,前世爹爹为何会牵连到通敌判国的大罪,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的。
眼下大益朝犯边的敌寇,唯有西北的蒙古鞑子,而唯一能与阮家扯上关连的,就是从西北死里逃生回来的翟天修。
阮柔一直在提醒自己,这一次不可意气用事,以不带偏颇的眼光看待任何一个人。
沈之砚,也包括翟天修。
“我知道了。”她低垂着头,轻声说道。
见她乖顺,沈之砚目光柔和了些,“下月初九圣寿节,陛下今年逢整寿,据说要办得隆重些,到时城里有灯会,阿柔可想我带你去看?”
阮柔正走着神,眼神茫然看来,在他洋溢欣然的眉眼中,蓦地反应过来。
六月初九,非但是皇帝寿诞,还是他俩初相逢的日子。
虽则对沈之砚来说,未必如此。
“好。”阮柔回以一笑。
饭后,沈之砚陪着她在院子里消食溜弯,一手轻轻挽起纤腰,低下头小声问她:“身子可好了?”
阮柔脸一红,下意识摇头,“没有,还得过几日呢。”
“我见你这次疼得轻些。”
虽是头一日的症状明显比往常厉害,但从第三天起,果然疼痛及量都减轻不少,阮柔只是想不到沈之砚会过问她这种事,不愿多答,勉强笑笑。
“是啊。”
从米阳胡同回来的第二天,虞大夫派阿鸣送来药方,说是阮柔昨日忘拿了。
阮柔颇感诧异,概因她吃了虞大夫三年的药,从未索要过方子。
于是吕嬷嬷亲自带了药及药方,出门寻了几家医馆,俱是在坊间颇有名气的,询问之下,这是一副调养身体亏空、专治气虚、血行不足的汤药。
在吕嬷嬷隐晦的暗示下,那些医师一听病人先前服用过避子汤,皆道此药并无避子之效,倒颇为对症地,有修复肌体损伤的作用。
由此已几乎可以断定,沈之砚果真找过虞大夫,那天多半就在帘子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