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85)
温在礼一向待严烁如子侄,是严父,亦是严师,至于官职高低,倒没多计较,指着鼻子臭骂一通,再一脚踹了他出去。
“抓回来的那些人赶紧审,尽快给我拟个章程出来,听见没有!”
严烁屁滚尿流滚去天牢,审人这事,还得指望沈之砚,他这次行事太过激进。
沈之砚匆匆出去一趟,回来依旧翻看昨夜刚出来的一批口供。
“放长线钓大鱼,重饵已下,不怕他不来咬钩。”
“他?你说谁!”严烁瞪大眼睛。
沈之砚唇边噙着冷意,但笑不语。
*
阮柔一上车,手里大包小包的药全堆在坐榻上,云珠唬了一跳,“这么些,夫人你把虞大夫的药架子都搬空了吧?”
她说得倒一点不错,医馆四壁空空,看样子,虞大夫真的要离开京城了。
阮柔心里想着,双手压住小腹,伏身低吟。
“怎么了这是?”云珠赶忙来扶她,“今儿一整天,您脸色都不大好。”
阮柔面无血色咬紧牙关,腹中坠疼,盘桓的那个可怕念头,旋即像开了匣的洪水,倾泄而出。
沈之砚已经知道虞大夫给她配药的事,他刚才……是不是就在那帘子后面。
一想到他发现她避子,阮柔全身冷汗都下来了——
今早她喝的是什么?
会不会……沈之砚换了她的药。
他又要毒死她!
小腹一阵紧似一阵的坠意,令她想到前世利剑穿肠而过、绞杀一切的痛苦。
“回家……云珠,我要回家。”
马车汇入熙来攘往的闹市,黄昏时分,小贩沿街叫卖、行人赶着归家,喧嚣中,升斗小民的喜怒哀乐简单而纯粹。
并非冷寂破旧的庄院,凄凉孤独的大年夜,她的家人,都还好好活着,不曾蒙冤而死。
阮柔伏在软枕上,马车传来轻微的颠簸,腹疼却并未持续加重,喝下一杯热茶后,体内寒意稍减,身下有些濡湿的凉意。
看到熟悉的院墙时,阮柔紊乱的心绪已平复许多,先前想要回的,并非这个家。
她忍着不适,快步回到棠梨院,赶紧进净室,解下裙子一看——
果然,月信到了。
一场虚惊令她整个人倦怠无力,云珠帮着她收拾好,扶着去了榻上睡下,吕嬷嬷捧来热热的红糖姜茶,看着她一口一口喝下去。
“夫人呐,那些药真吃不得了呀。”每回小日子都疼得死去活来,且这症状明显有加重的趋势,吕嬷嬷下定决心,“往后再让我熬那药,老婆子就一头撞死在姑娘跟前。”
说完扭过头去,正瞧见云珠两手提得满满当当进来,吕嬷嬷气得哎呀一声,眼圈都红了。
“姑娘!”
“我知道了……”阮柔蜷着身子,把脸挨在她手上蹭,软声哀求,“嬷嬷别生气嘛,我不吃了,真的,再也不吃那药了。”
她捡着要紧,说了杏林医馆的事,“虞大夫看样子真要走了,那些药,咱们回头得再找个靠得住的大夫,让人好生辨一辨。”
“夫人别胡思乱想。”吕嬷嬷大惊失色,握紧她的手,“你怎会认为老爷想要害你呢?你们可是夫妻啊。”
阮柔语塞,这话说给任何一个人听,都不会有人相信,经历了先前的虚惊一场,她也在反思——可能真是自己疑神疑鬼。
前世被毒杀并未搞清真相,眼下她和沈之砚一个屋檐下住着,难道他递给她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想要害她的命吗?
若是这样,干脆摊牌算了。
这一次,她就是不想草率决定一切,重蹈前世的复辙,才会留在沈之砚身边慢慢筹措。
事缓则圆,祖母从小就这样教导她。
再者,真说起来,擅自避子这事,的确是她对不住沈之砚,这一点不可否认。
整整三年,她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不愿因为自己与沈之砚的不睦,让孩子承受离别之苦。
然而,不论她有什么样的苦衷和借口,都改变不了,欺骗和谎言的本质。
知道这件事的每个人都在劝她,提醒她后果的严重性,面对沈之砚,她无从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是狡辩。
阮柔无力闭上眼,重生归来,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到对沈之砚的愧疚。
外面又下起雨,廊下掌了灯,阮柔问刚进来的云珠,“老爷还没回来么?”
云珠摇头,“夫人中午就没怎么吃,要不先摆膳吧。”
“不了。”阮柔有气无力翻了个身,拢紧汤婆子,“还是等他回来。”
“哦。”云珠应一声,转身走到门口,就见着院门踏进的颀长身影,扬声朝里喊了句,“老爷回来了。”
沈之砚进门时,阮柔见他半边肩头都淋湿了,撑着从床上下来,“夫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