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183)
握在掌心的手那么柔软,却又那么强大,这就是当初他在天牢门前遇见的小姑娘,有着一颗光明磊落的心。
这颗心,如今终于向着他了。
长廊尽头,沈之砚停在密室门前,回身看着她,“里头的尸首没什么好瞧的,你还是别进去了,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这时候才良心发现么?阮柔无奈苦笑,看着他推门进去,脚下没停也跟在后面。
她想看看,翟天修处心积虑要杀的人是谁。
因不宜搬动,秦献的救治依旧在这间密室,此刻季保山已先行离开,赶回东厂给桂保报信,室内只剩两名医师,见沈之砚到来,上前禀报。
沈之砚只问了问秦献期间有无醒过,得到否定的答案,便不再多言。
秦献活着,可解开许多密团,死了,则一文不值。
他回身向外走,见阮柔站在门边,脸上满是震惊,微讶,“你见过他?”
啊?阮柔如梦初醒,又看一眼那张与生前变化不大的白净面孔,心有余悸,“哦,上次在曲殇楼见过一面。”
沈之砚不置可否,“走吧。”
“他……他为何要杀秦公公?”阮柔的声音不自禁带了几分凉意,一时竟无法说出翟天修的名字。
“唔,我也想知道。”
沈之砚回头又看了一眼梁上的气窗,语气沉冷下来,向她解释道:“硝雷只在军中流通,民间持有皆为重罪,你可有想过,翟天修手中的硝雷,从何而来?”
阮柔迅速抬眸,明白他言下之意,仍旧是在暗示,翟天修与烨王之间有勾结。
这一次,她不再出言反驳,默默点了点头。
回到前头的值房,沈之砚看了眼屋角更漏,道:“我叫白松送你回去。”
未时已过,再有一会儿就该下值了,阮柔问他,“夫君今日还没忙完吗?要不我等你一起回家。”
“我还要再晚一会儿。”沈之砚没答应让她留下,叫了白松进来,“你和朱枫一道送夫人回府。”
一向沉默的白松,此时略显迟疑,“大人……”
沈之砚眼神止住他,挥了挥手,不容置疑。
阮柔颦眉微蹙,站在桌旁不动,就那么静静瞧着沈之砚。
他上来揽着她送到门口,语声低柔,“今晚回来陪你用膳。”
也不差这一个多时辰,阮柔觉得他古怪,心下不愿,无奈白松已走到前面去了,只得跟上,走两步,回头看一眼。
沈之砚就站在那里,身后是庞然巨兽般的石牢,西斜的日影在他身上拢了半幅光,他在光明与黑暗的中心,不偏不倚。
这个形象,无比清晰地铭刻在了阮柔的脑海中。
这就是她所认识和了解的沈之砚,拥有温雅周正的表相,狂悖乖张的内心,但他始终强大、坚韧,如同磐石,值得信任,可以依赖。
她心底微微悸动,有种难以喻言的情感在身体中慢慢流淌,是眷恋,又似不舍。
一个时辰后,天色将将擦黑,沈之砚出门踏上马车,前头充当车夫的林七低声道:
“严大人说,估摸就是这阵儿,他已经先过去了。”
“嗯。”沈之砚点头,目光从容,向外扫了一眼。
暗卫们散在四下,严烁正带着他的人,赶往最有可能伏击的七孔桥。
一贯以来,沈之砚是那个布设陷阱的猎人,然而今天,他将成为别人的猎物。
他早便通过梦境,知道会有这场袭击发生,然而刺客来袭时,沈之砚脑中划过一个念头。
这一次裴安的杀心,比前世更重。
马车距离七孔桥尚有两个街口,那里是他回府的必经之路,地处僻静,袭击更容易放得开手脚,但相对来说,防御也同样便利。
此处却在闹市,大福寺门前,进香的车水马龙刚刚散去,摆摊叫卖的小贩则还在收拾家什,街道两侧闹哄哄,嘈杂声响成一片。
数支羽箭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射出,带着尖锐的呼啸,钉在镶了铁板的马车壁上,发出刺耳的铁器磨擦声,引得街头惶乱乍起。
人群四下奔逃,暗哨们的身形在其中暴露无遗,箭羽迅速调转方向袭来。
如此迅疾的反应和整齐划一的动作,不似独来独往的刺客,更像训练有素的军伍中人。
若在前世,沈之砚身边通常只有白松一人,在没有提前防备的情况下,尚且伤不致命,说明裴安还只是恐吓警告的成份居多。
一轮箭雨过后,沈之砚果断冲出车厢,来人既能如此迅速地应对暗哨,眼见箭矢对车厢无效,必定另有后手。
铁壳子看起来很安全,其实远不到无懈可击。
甫一离开马车,沈之砚敏捷地就地一滚,扑出去一丈多远。
紧接着,身后轰然震响,一股热浪挟着巨力,推着他的身体在半空横飞,跃过道旁的矮石墩,被寺前影壁挡住,重重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