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145)
之所以八井巷那夜放翟天修离开,便是想看看他进京后,还会有何动作。
沈之砚面露讥讽,“这么说,他果真是认贼作父。”
两人由始至终未提翟天修的名字,但这些话本就是说给阮柔听的,屏风上的身影微微颤动,震惊之情难以掩饰。
“也不尽然。”严烁抓住一个细节,“那人本就与秦献相熟,早就有机会勾搭上桂保,为何先去了长公主府,出来才……”
沈之砚沉吟,“想必是交了投名状。”
看来送进长公主府的东西至关重要。
桂保对皇上的忠心毋庸置疑,盯着长公主和烨王之间的交通,本就是他职责所在。
要说翟天修身在曹营心在汉、以假身份混到烨王身边,获取情报转头卖给皇上,以此一雪家仇,这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严烁听懂话中含意,打量他裹在胸前的白绢,“伤成这样,你倒替人说上好话了。”
“就事论事罢了。”沈之砚看看屏风,“免得被人指责以权徇私。”
他低头看着渗了血迹的白绢,眼中露出沉思。
昨夜往刀口撞的那下,翟天修明显稍有迟疑,并非一心置他死地,看来前世想杀他的人,还是裴安居多。
至于翟天修是否卧薪尝胆,那个梦中,他身上穿的是武将官服,看来手里的确握有重要筹码,方才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封授的将军。
也只有阿柔的天真,还在当他是忍辱负重,沈之砚在官场数年,最是了解,这种各取所需的交易之中,必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沈之砚相信自己的直觉——诚然,或许纯粹只是主观使然——翟天修身上的疑点还很多,他会一件一件证明给阿柔看。
“眼下私盐案差不多该收尾了。”严烁不无遗憾,“温老头说了,圣上的意思,暂且搁置吧。”
这件事就可看出,裴安的手段有多高明,仅在私盐一项,这些年他暗地里拉了不少人下水,盘根错节,如今朝堂一多半官员身上都不干净。
帐本一旦面世,就不是朝野动荡这么简单,而是整个大益朝,顷刻间垮塌半边天。
裴安深谙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搅浑这滩水,以半边朝堂公然与皇权叫板,皇上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帐本还没找到?”沈之砚看严烁的目光,明显带了质疑。
严烁老脸一红,心里直犯嘀咕,谁叫你擅离职守这么七八天,倒赖上我了。
“甜水胡同那边天天盯着。”严烁叫屈,“眼下这情形你也知道,逼得太紧,万一那姓梁的把帐本毁了,往后就没指望了。”
圣命说要搁置,只是明面上不追究,拿到帐本,便可掌握主动权,届时其余涉事官员先放一边,只要裴安贪赃枉法的罪证定牢,将来再清算那些人不迟。
阮柔听说甜水胡同姓梁的,料定是付轶的外室,耳朵顿时支楞起来。
“你说……”严烁迟疑道:“付轶会不会已经把帐本交给裴相了?”
若是这样,他们便满盘皆输。
沈之砚略一思索,笃定摇头,“不会。”
严烁走后,阮柔立刻坐到他的位置上,也问了同一个问题。
“你很了解我姐夫?”
阮柔印象里,沈之砚只在一两次陪她回去过节时,在家宴上与付轶有过点头之交。
刚才他和严烁提到的帐本,显见是个很重要的证物,付轶大祸临头,难道不该赶紧抱住裴相这株大树,以求脱罪。
“了解谈不上。”沈之砚轻描淡写瞥了瞥她,“几年时间官位升了三四阶,仅靠谄媚上官、用钱打好同僚关系,可是远远不够。”
阮柔一滞,看样子,沈之砚连阮桑这几年四处塞钱的小动作,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姐夫早就得了裴相青眼,盐署里单挑了他出来做接头人。阿柔……”沈之砚神情严肃,“你父亲早年间,与相爷是否有过节?”
“没有……吧。”
阮柔张口结舌,爹爹娶了明氏,跟相府有间接的姻亲关系,两家却从无走动,反倒因阿娘掌家有所交恶。
但这也不过是内宅间的一些龃龉,称不上过节,裴相总不至于为了这个,特意挑阮家的女婿以图嫁祸吧。
前世爹爹判的可是通敌罪。
沈之砚对付轶知之甚深,当然不是来自连襟的那点交情,“付轶这人看着本分,实则头脑灵活,颇擅钻营,做事很有手段。”
阮柔撇了撇嘴,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付轶何止有手段,心思更是狠辣绝决。
“裴相知人善用,也绝非浪得虚名。”沈之砚唇边浮起一抹愉悦,“不过这次,可说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付轶只消动动脑子就知,他是唯一看过帐本的人,交给相爷,他这个人就再无利用价值,只有灭口一条路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