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刺绣都没裱起来,看布料也很新,估计是最近绣的。
宋书玉也不瞒他:“冬天在家没事,我奶奶绣的。她今年五十多了,我爷爷和爸爸都走得早,她年轻时吃了不少苦,身体不是很好,天天上工我怕她吃不消。让她在家里吧,她又闲不住,所以我想给她找点轻省的活做,打发时间,一个月要是能挣个两三块,她心里也开心。所以我就来咱们刺绣厂问问,我奶奶这刺绣成不成,能不能卖出去。”
这年月很多人都还吃不饱穿不暖,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有闲钱买什么刺绣,尤其是秋平县是个小地方,有钱人不多,要是放到省城估计还比较好找。
但老大爷看她一片孝心,又拿了她的好处,不好一口拒绝:“这得打听打听才知道。”
宋书玉眼睛发亮,又掏出一包烟,塞给老大爷:“叔,我奶奶年纪大了,下地干活,尤其是农忙的时候,回来腰都直不起。可惜我这当孙女的没什么本事,叔,您就帮帮忙吧。”
老大爷被她磨得没辙,哎呀呀地说:“你这闺女可真孝顺,不是叔不想帮你,实在是叔也不认识这方面的人。”
现在都是统购统销,即便私底下有黑市,那走俏的也是各种食品、布料、票据,还有各种稀罕的电子产品等等,买刺绣的少得很。
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宋书玉举手做发誓状:“叔,要不您说说任厂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回头我找任厂长试试,他这样的大人物知道的肯定比较多,要是他肯指点一二,我肯定能找到买家。叔您放心,我自个儿去找任厂长,绝不会把您牵扯出来。”
老大爷看了宋书玉几眼:“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绕了半天又绕回来,就是奔着任厂长来的吧。”
宋书玉坦白承认:“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这双火眼金睛。这不我乡下来的,在县里也不认识任何人,只能硬着头皮去求任厂长了,可又不知道他的脾性喜好,怕不小心说错话得罪了他,所以找您打听打听。”
一口一个您,话又说得好听,将老大爷心里奉承得舒舒服服的。
更何况老大爷还收了她两包烟,又觉得她这么个小姑娘,孝顺又可怜,动了点恻隐之心:“你这闺女真孝顺,我儿子也最孝顺了,看到你啊,就想起了我那儿子。叔帮你这个忙,走,叔带你去见厂长。”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有熟人引荐,比她自己贸然找上门要好很多。
宋书玉立马眉开眼笑,脆生生地说:“谢谢叔,您可真是个大好人。今儿个要不是遇上您,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管这事成不成,叔你以后都是我的大恩人。”
老大爷被捧得飘飘然,背着手,领着宋书玉进了刺绣厂。
刺绣厂不是很大,两层的楼房,长长一排。
老大爷把宋书玉带到一楼最右侧那间挂着“厂长办公室”几个大字的房间前,然后连门都没敲,直接推开门进去。
办公室内一个穿着中山装,正伏案工作的中年男人听到声音,皱眉抬头面露不悦,但看到是老大爷后,他的眉心立即舒展开来,站了起来:“爸,你怎么来了?”
爸?
宋书玉吃了一惊。虽然早知道这时候的门卫基本都是关系户,但她没想到自己随便找的一个老大爷竟是厂长亲爹这张王炸。
有老大爷这层关系,今天成事的几率更大了。她微笑着站在门口,没有出声,也没贸然进去。
老大爷回头指着她说:“这个小同志有点事找你。”
任厂长头大,他爹这个人吧,最听不得好话,被人一捧就找不这北,今天又不知给他揽了什么烂摊子。
揉了揉眉心,任厂长看向宋书玉,语气淡淡的,带着几分不喜:“什么事?”
宋书玉敏锐地察觉到了任厂长的态度。
她思量片刻,当即改变了策略,笑盈盈地先自我介绍:“任厂长,您好,我是红旗公社的社员宋书玉,您叫我小宋就行。今天贸然上门是有个事想麻烦您,不知能不能跟你单独谈谈。”
能支开他这个拖后腿的爹,任厂长求之不得。
“行,进来说。”
宋书玉走过去,先冲老大爷眨了眨眼:“麻烦叔领我进来,耽误了您的工作,我心里过意不去,就不耽误叔您的时间了,一会儿我再找您。”
任厂长侧目,有些明白自己老爹为何会被这个姑娘哄得跑进来找他了。这姑娘年纪虽不大,但非常会说话,而且将他老爹的性子拿捏得非常准,明明是赶他老爹出去,可这话硬是说得漂亮,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感。
果然,他爹笑呵呵地说:“成,小宋,那我先去忙工作了,门卫室那边缺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