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冬清眼神紧闭，笪子晏的眼神被垂下的长发遮挡，只露出了他微微紧咬的唇。

房间里默了许久，屋外吹起了风，夜静得吓煞人。

笪子晏紧紧扣住徐冬清瘦削得几乎没有肉的胳膊，声色挣扎：“我不许。”

他的声音好似被风声承载，飘飘遥遥，絮絮落下，沉寂在了黑夜之中，再不见痕迹。

第852章 故去

事情陷入了僵局。

徐冬清之前就知道笪子晏很倔，但还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倔。

在不允许她死的这件事情上，笪子晏展现出了出乎意料的执着。

但……无论他再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命运的掌控。

虽然早有准备，甚至可以说准备很久了，但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徐冬清还是觉得有些措不及防。

这天，她刚打趣完笪子晏说他白费力气，自己指不定哪天睡着睡着就没了，然后转头困了，就是长眠。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连动动手指都很艰难，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却还有一点意识，就觉得很困，想睡觉，觉得睡着了就轻松了。

沉重笨拙动弹不得的身体就像一个很沉很重的牢笼或者枷锁，死死的困住了她，而此时她有种感觉，心里有个声音说，只要睡着了，这个枷锁就困不住她了，她就自由了。

弥留之际，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紧紧的抱着，那人的心跳又急又重，呼吸也很粗重。

她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下了那人的心跳与呼吸。

“师尊，师尊……”昏昏沉沉间，她好像听到了笪子晏在叫她，但她又不敢确定这就是笪子晏，虽然的声音确确实实是他，可那慌乱着急又紧张难过的语调，却不像是笪子晏会说出来的。

笪子晏那么恨她，怎么可以还为了她慌乱呢，他也该学着长大了。

一定是幻觉，对，幻觉。徐冬清如此想着，莫名松了口气之余，忽的有些难过。

她其实还想和笪子晏说两句话，再好好看他两眼，认真道个别，明知道那呼吸与心跳肯定是笪子晏的，笪子晏现在正抱着自己，只要自己一睁眼就能再看看那张脸，可就是睁不开眼睛。

眼皮那么沉重，就像是巨大而又坚固不可摧的铁门，横在她与笪子晏之间，任她百般不甘如何努力，就是打不开。

如果早知道这次睡下就是永别，她肯定就不会说出这句玩笑打趣了，毕竟她一语成谶，笪子晏会多难过啊。

徐冬清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她叹的气尤其多，几乎抵得上她前半辈子了。

但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因为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而自己的意识却在与之剥离，就像是在脱掉一层沉重的壳子，过程缓慢而又不可逆。

原来死亡的感觉是这个样子的，不恐怖也不痛苦，但措不及防。

徐冬清并没有惧怕，只是有些可惜，还没来得及好好说声再见。

算了，世事无常，总是有很多遗憾的，死在笪子晏怀里已经是运气相当好了，但凡运气差点之前没扛住，别说死怀里，恐怕连笪子晏的面都见不着，更别提还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了。

是了，做人该知足的，徐冬清想到这儿，终于不再去试图与自己较劲睁开眼睛了，她听着那粗重的呼吸声与心跳声，满足的放弃了挣扎，静静的等待着困意席卷而来，感受着身体生命反应越来越小。

终于，一片纯粹到极致的黑暗将她笼罩，心跳声，呼吸声，窗外的风声，雪声都再也听不见了，这片黑幕隔绝了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逐渐陷入黑暗的脑海中，出现了她此生所思最后的画面。

精致的小院子里，笪子晏身后是大片漂亮的晚霞，而他的眼睛却比太阳还要亮，他那样满眼爱意的看着她，轻轻地唤她：“师尊。”

生命的最后一刻，徐冬清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幕。

为什么？

徐冬清自己也不明白。

她只定定的看着笪子晏，看他，也看他眼中的自己。

晚霞从笪子晏背后铺开，他变成了黑色的剪影，只有那汪黑曜石一样的眼珠，那么清晰的映着她的身影。

如同在照镜子一样，徐冬清在他的眼珠里，看见自己流下了一滴眼泪。

眼泪剔透，她心头再次感受到了灼热的疼痛。

“笪子晏。”她终于对他道，“我从没背叛过你。”

这句话，到底是脱口而出。

她内心的遗憾，终于在生命终结的这一刻，以这样的方式，在她自己臆想的幻境当中，对着这个臆想中的剪影说了出来。

徐冬清恍惚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直以来都不与笪子晏说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