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魏枕风是真的走了,应该是等他睡着后才走的。
昨夜他发脾气甩了一地的笔墨纸砚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东宫似乎比平时空荡冷清了不少,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好在这一块的空缺不至于影响到他正常的生活。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这一日的安排,他要……要先去给父皇请安。
赵眠来到了父皇的寝宫雍华宫,和两位父亲一同用了早膳。
南靖历代天子的寝宫都是雍华宫,赵栖也不例外。赵眠登基后,雍华宫理应成为他的寝宫。
用膳时,赵栖提起移宫一事:“朕想好了,眠眠,等你登基后,朕先陪着你祖母去燕和园住一段时日。你祖母总是想把小公主接到她那去抚养,说什么我们一群男人养不好女孩,朕也是服了。”
燕和园是南靖的皇家园林,景色宜人,风光旖旎,最适合养老或养病。该园就在皇宫隔壁,搬过去住不会耽误萧世卿上下朝,赵眠若是想父亲妹妹他们了,一家人时不时小聚一次也很方便。
赵栖看着自己住了二十年的寝宫,或多或少有些感慨:“朕搬走后,雍华宫就是你的了。”
赵眠道:“父皇,儿臣不想搬到雍华宫住。”
从小到大,雍华宫在他心中一直是父亲们的居所。提到“雍华”二字,他就会想到父皇和父亲。这里承载了他童年和少年时期太多有关亲情的回忆,他不想破坏掉这份回忆。
赵栖惊讶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朕的品位太差了,你不喜欢?这好办啊,你可以把雍华宫重新修整一下。”
父皇的品位的确不同一般。雍华宫内有很多精奇古怪,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赵眠道:“儿臣看中了别的宫殿,雍华宫空着即可,父皇回宫时可以继续住,国事繁忙时父亲若要在宫中过夜也不必另寻他处了。”
“好啊。”赵栖笑眯眯道,“皇宫里你最大,你说了算。”
用完早膳,赵栖带着小公主遛娃去了,赵眠和萧世卿则朝勤政殿的方向走去。
路上,父子二人大致拟了一个陪同赵凛离京剿灭天阙教的人员名单,除了安远侯,还有几位有勇有谋,经验丰富的千机院老手,只要赵凛不蠢到主动送人头,应该不会有危险。
赵眠问:“父亲想让阿凛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萧世卿道,“按嵇缙之的说法,天阙教的势力很可能超乎我们的想象,多耽误一日,受天阙教蛊惑之人可能多上成百上千。”
赵眠轻声道:“弟弟也要走了。”
先是魏枕风,再是要搬去燕和园的父皇祖母,现在是才回京没多久的弟弟。
好像在一夜之间,他突然就长大了。
父亲停下脚步,锐利的眼神向他看来:“有心事?”
赵眠默然不语。他知道他的心事逃不过父亲的眼睛,但他的心事又如何能说给父亲听。
他的父亲永远是强大而冷静的,自己那点不理智的离愁别绪,哪里入得了父亲的眼。
“是因为魏枕风?”萧世卿道,“昨夜他已离京。”
赵眠愣了愣,他没想到父亲会主动说到这件事。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抬头看向不远处勤政殿上的匾额,问:“父亲,我……我能做一个好皇帝吗?”
萧世卿眉间轻拢:“你向来自信,为何突然这么问。”
赵眠哑然:“可能是马上要登基了,我有些心绪不宁。”
萧世卿看着他:“你能。”
父亲的话总是最有力量的,赵眠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可他一想到自己昨夜失控的样子,笑意又浅了两分:“可是,我好像做不到时刻清醒克制。万一,我日后做出了什么有损天子威仪之事……”
萧世卿道:“你既已是天子,又有何人敢怪你。”
赵眠抿了抿唇:“我会怪我自己。”
怪自己为情所困,怪自己陷得越来越深,怪自己不能把百分之一百的精力献给南靖。
萧世卿沉静片刻,道:“你要知道,喜欢从来不是能理性对待的东西。”
赵眠诧然:“……父亲?”
“喜欢一个人,就会产生许多非理性的情绪。你会胡思乱想,会失魂落魄,会敏感多疑,你会想和他长相厮守,会对他有强烈的独占欲,也会因为他的委屈而心疼不已。”萧世卿顿了顿,“这些都很正常,没有人能全然清醒地爱另一个人。”
赵眠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在勤政殿门口,和他最理性的父亲谈论喜欢一个人的失控。
他知道父亲和父皇的感情很好,可即便如此,父亲在他心中依旧等于绝对的清醒和理智。他始终认为,父亲比他父皇更适合一国之君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