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军坐在床边,暗暗想着,他们两人坐公交车回来时,道路两旁都是一排排崭新大瓦房。再看看几乎没怎么变的林家村,他心里顿时有种难以言说的酸涩感。
一个小时后,钱小花就骑着自行车回来了。她买似乎挺多,车子后面夹着的尿素袋子,鼓鼓囊囊的,有小半口袋。。
她把自行车靠在东屋墙边的拐角处。把尿素袋子拎到厨房,就开始麻利地收拾了一桌子饭菜。
等饭菜全部摆上桌的时候,宋家来了客人,是宋向军的好兄弟--林爱军。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玩,感情十分要好。
林爱军在部队当兵的时候,脚面被重东西砸坏了,之后就一直跛着。看到他一瘸一拐地进来,宋向军一点也不意外。
二十多年没见的好兄弟,两人激动地拥抱之后,宋向军忙招呼他坐下喝酒。
两个人重新坐下,林爱军笑着说,“刚才听三里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是你回来了。怎么样这回来了,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
宋向党给两位哥哥都倒了酒,“大哥,从你走后,都是爱军哥照顾我们家的。要不然咱家早就饿死人了。”
听了这话,宋向军十分感激地给林爱军倒酒。林爱军端起酒杯谦虚了几句,“我哪里帮上什么忙,都是向党客气了。”
宋向党瘪瘪嘴,反驳起来,“爱军哥,你客气啥,要不是你每个月给我们二十斤粮,我们还不知道在哪呢。”
宋向军听到这话,心里很欣慰,看来当初那县长答应的二十斤粮食还是如约兑现了。
宋向党又说,“更别说,你每年还借我们钱。这些年,你给了我们三万多块钱呢。虽然我已经还了,可你对我们家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林爱军笑了笑,故作生气地瞪了他一眼,“钱都还了,你还老提这茬干啥。”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坐在门口纳鞋底的钱小花不屑地撇了撇嘴。
林爱军转过头来看着宋向军,笑着问,“向军,这些年你跑哪去了呀?”
“哎,我跟船去了香港。”
“香港呀,那地方不错呀!”宋向军给自己点了根烟。又递了一根给林爱军。
宋向军这些年跟在大老板身边当保镖,一直都是禁烟禁酒的。对林爱军递过来的酒忙摆手拒绝。“是不错,可我是黑户,到了香港人生地不熟的,吃了很多的苦,好在都挺过来了。”
“那就好呀。”
“对了,你身上还背了件案子呢,没事吗?”
“案子没事儿,我现在是香港户口。跟着老板回来做投资的。上面不敢难为我。”
他说着话的时候,林爱军眼睛亮了一瞬,他搓搓手指有些激动,可随后又想起什么,脸色一淡,他转向宋向军笑道,“那就行!你别说,你走的这些年,我还真挺想你的。一想到当初,我爹做的事,我都没脸见你!”
当初,队里适龄的青年都去参军,选拔的时候,其实只有宋向军一个人通过了,可林爱军的爹是个会钻营的人,说通了上头的人,让林爱军顶替了宋向军的名额。
宋向军倒对他的话没有在意,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安抚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早就已经忘了。”
1973年的时候,宋向军被人告发,从家里搜到“藏有封建糟粕的书籍”,判了五年,被送进劳改农场。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没有一个人能挣整工分。为了让家里人活下去,他不止一次想要逃出来。
后来,还是爱军来探望他的时候,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帮着县长的儿子顶了一项调戏妇妇的罪名,他们家就会月月给林家送二十斤粮食。
虽然,这事情是不对的,可为了家人能活下去,他还是应了下来。虽然头上多了一项罪名,可因为县长的操作得当,他依旧是判了五年。说起来,除了罪名多了一个,他几乎没受任何影响,反而因此多得了二十斤粮食。
宋向军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忙问林爱军,“这些年你过得挺好呗?!”
林爱军喝了一口酒,“好啥好呀!哎,自从我那头一个老婆给我带了一顶绿帽子,我在村子里头就再也没有抬过头。”
宋向军捏着酒杯的手一顿,愣愣地看着他,“你是说陈伊容偷人这事?”
一想到这事,林爱军就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那贱人早就跟那小白脸好上了。听说,两人还是打小就认识的。你说,我这头顶是不是绿油油的?”他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头,仿佛上面真戴着一顶绿帽子似的。
他说到激动处,双手还不停地拍打桌面,桌子上的碟子碗筷随着他的动作跳动了几下,斟满的酒杯随着它的动作,歪倒在桌子上,发出滚动的声响,酒水酒到桌上,顺着木缝流到他的衣服上,他也丝毫不在意,依旧气愤填膺地骂道,“更可气的是,我还给人家养了半年龟儿子。我这就是活王八呀,村子里谁不笑话我林爱军眼瞎,娶了个浪娘们。兄弟,我心里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