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随意地将人心窥破，拿捏揉搓，以欲壑做饵，勾人贪婪执念，简直就如同那随意操控生灵的九重佛陀，垂目俯瞰红尘蝼蚁时，悲天悯人的仙寰之貌下，真正隐藏的，是无情无念的冷漠空木。

她不在意他的颜面尊严，也不在意他的隐秘被揭开是何等鲜血淋漓，更不在意这隐秘会让他如何暴露最不堪的丑态。

她只是轻飘飘地伸出手指，朝他勾了勾，告诉他——她能帮你，抹去这痛。让你不再被这痛纠缠，不再因为这痛，而做尽丑态。她能让你，得到你最想要的。

而他裴煜，想要自由。

人心皆欲念，贪壑难自填。

裴煜看着这张在璀璨灯树光影里，若瑶台之仙玉泽生辉的脸，心下知晓——仙人垂怜，鬼神眷顾。

上有九重下落黄泉，他唯有这一次机会。

最终，他缓缓地垂下眼帘，再次抱起了双手，垂首做出一副臣服姿态，冷静而自持地说道：“臣，遵旨。”

脑中倏然划过魏嫣的脸。

——秋风萧爽中，她的身后，落英满庭。她站在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朝他弯唇，笑容明妍，胜过那漫天的秋暮之霞。

他抱着的手紧了紧。

便听长公主殿下轻笑道：“裴少将军是个聪明人。去吧。”

“是。”裴煜起身，径直出了永福殿。

那步态流畅矫捷，根本看不出膝盖上已是斑斑血迹伤痕！

慕容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片刻后，忽而身子轻轻一晃。

无一立时出现，想要伸手扶他，却被挡开。

他看着长公主殿下惨白的脸色，低声道：“殿下，好歹休息一会儿吧！明日早朝过后，应当能寻个机会见魏二一面。”

慕容辰坐回了圈椅里，伸手按了按刺痛扩开的心口，心知阴息功毒再次发作。

他强忍着几乎要将他绞碎的痛楚，垂眸，张开掌心，看着那那枚金铃。

那样小，那样薄，被人轻轻一捏就能碎了。

他看了一会儿，又缓缓地收紧手指。

这时，无二再次大步走进来，手里捧着托盘，来到慕容辰跟前，张口便道，“殿下！这是魏昭让人送进来的！您瞧！”

慕容辰抬起脸，一张面孔白如碧霞不见分毫血色。

他垂眸看向无二手里捧着的物事，深眸骤寒。

……

第330章 大闹朝堂

五日一次的大朝会，百官皆从丹凰门入中朝。

端王慕容越步态悠闲地穿过丹凰门，与旁边路过的官员招呼寒暄，身后，秦震和便大步走了过来。

与旁边人拱了拱手后，走到慕容越身边，低声道：“王爷，昨日那魏家二女已被收押入大理寺？”

慕容越笑着对前面人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说道：“那魏嫣身手不凡，在牢中没得手。”

秦震和眉头一皱。

就听慕容越又问了一句：“魏嫣要杀，却也不必急于一时，侯爷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

秦震和一愣，“王爷何意？”

慕容越看了他一眼，“后来去围攻魏嫣的刺客，不是侯爷安排的？”

秦震和顿时神色一变，“下官昨夜并未安排任何刺客！”

慕容越脚下一顿！

秦震和跟着站住，沉着脸朝慕容越靠近过来，低声道：“魏嫣昨夜难道因为又被刺杀才转到了大理寺？如此说来，还有人在暗中盯着她！王爷，既然如此，咱们不妨暂且一放，让他们动手，如此也能……”

话没说完，慕容越却皱眉打断了他，“侯爷不觉得蹊跷？”

秦震和不解。

慕容越已说道：“魏嫣昨夜涉嫌杀人被抓，便是消息灵通也不足以能安排人立刻探入巡城军卫所进行刺杀。”

秦震和神色微变，想了想，声音又往下压了几分，“莫非您是说，此举乃是长公主故意安排？如此便好将魏嫣藏进大理寺，她也能伸手够得着……”

慕容越却摇了摇头，“魏嫣进大理寺是本王安排。魏嫣遇刺，魏昭恰巧探望救了人，之后大闹巡城军卫所，提出要将魏嫣带走，或者送去武德司。本王自然不能让这好容易到手的把柄送回给长公主，便只能提出将她暂时收押在大理寺。”

秦震和没想到昨日后半夜居然发出了这许多事，心思翻转，“莫非是有人故意在后推波助澜？到底意欲何为……”

话没说完，王有权从殿庭内走出来，朝众人扫视一圈，枯沉的目光在秦震和和慕容越身上停了停，高声道，“上朝——”

百官拾阶而上，鱼贯而入含元殿。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慕容泰有些无聊地坐在龙椅里，看底下山呼海喝的百官，面上病色难掩，伸手，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