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劫(259)
夜风在二人之间拂过,衣袍扬起又垂落,相触又分离。
“不是我。”他脱口而出。
“北匈退兵了?”她声音很轻,带着疲倦。
洛襄点了点头。
“为什么?”沉默中,她忽然问道。
洛襄抬眸,看到她冷冷地看着自己。
“我都回来高昌帮你了。我明明可以劝服他收兵的……他身上已经有那么多的伤……”
她语无伦次起来,声带哽咽,“可为什么,你还要伤我三哥?”
洛襄藏在袖中的双手青筋隐伏,指节凸出。
“他是你三哥,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动他的。”
“朝露,你不信我?”
他看到她眼中的寒意,声音也冷了下去:
“你不信我。”
自问自答,亦是自嘲。
他一夜查不出箭矢的来历,那分明就是高昌王军的金箭,毫无分别。他给不出自证清白的证据。
她见他不语,深吸一口气,继续冷声道:
“暗箭伤人,北匈没了主帅,自会退兵。由此不费一兵一卒,守住了高昌,也稳住了你的王位,不是吗?”
字字戳心,却句句在理,洛襄无法反驳,垂眸道:
“我根本不稀罕高昌的王位。”
“我需用高昌王位制衡佛门,才能摆脱佛子的身份。”
闻言,她似是重重愣了一下,良久才道:
“佛子不是高昌王族,若再没了佛子的身份,泯然众人,光凭在王军中区区数月以来的威望,毫无根基,做高昌国主会很困难吧。”
“用我三哥的命立威,如何?”
世上最是刺痛人心的理由,莫过于辩无可辩的理由。
他深知,洛枭,就是她的逆鳞。不可触,不可伤。
就像此刻,看到洛枭受伤,她即便只是一只雏兽,也会伸出凶猛爪牙,只轻轻挠人一下,也足以令他鲜血淋漓。
洛襄被她这一下挠得,伤口像是灼烧一般。被她肆意挑起的嗔意和躁动在四肢百骸里乱窜,找不到一个宣泄口。
她正仰面望着他,纤长的脖颈扬着,精巧的下颚抬起,眼角因愤意而泛着绯色,明丽至极,冷艳至极,亦旖旎至极。
说话间,双唇微微张开,贝齿死死咬着唇瓣而泛着淡淡的嫣红,像是初绽的花蕊。
洛襄的眸色全然暗了下来。
微不足道的气息都成了掀翻理智的洪流。长久隐而不发的弓弦终于断裂。
他忽然俯身,埋首,风云笼罩一般覆上了她微张的唇,探入倔强执拗却柔软万般的双瓣。
他吻得庄严又肃穆。起初带着惩罚的意味,唇齿蛮横地含住,轻咬。后来是讨好,唇瓣与她温柔地碾磨,摩挲。
她懵怔在原地,身体僵直,战栗不止,无力的双手抬起抵在两人之间想要推开他,被他用手掌的虎口扣在身前,动弹不得,任他施为。
只因他此刻灼热的意志如山岳一般无法撼动。
她被他吻得精疲力竭,轻轻喘息。夜风拂过纠缠不清的衣袍,唇齿微微分开,他无措地叹气,低声道:
“朝露,不是我。”
愤怒中带着一丝微微颤意。
强硬中带着一丝隐隐哀求。
她听到了,没有说话。她美丽的双眸中迷离着的是什么,究竟是洛枭的中箭,还是他的深吻,抑或是其他无法探究的奥秘。
他始终看不真切。
她垂着眸,可以看到浓密的羽睫上带着细小的泪珠在颤动,叹息声在风中幽不可闻,忽又抬眸望她,一字一字清晰地道:
“你说,对我动了爱欲之心……”
“可是,爱和欲,你分得清吗?”
第83章 代价
在他炽热的包围下, 洛朝露从盛怒和懵怔中回过神来。
除了在“梦”中,他甚少有如此强势霸道的时候。这般清醒着的, 疾风骤雨般的拥吻是第一回 。
曾几何时, 她感到他像是一块亘古寒峰上的坚冰,任是无上利器也无法将他摧折。
此时,这块坚冰似是缓缓渗出了融水, 雪化云开, 沃野千里。
她便随波逐流,融化在他的炙吻之中。这一汪春水静静流过她几近枯竭的心脉,悄无声息地滋长了她对他的贪欲。
她忽然意识到,她不想死。
乐极之时, 顿生悲意。
一大滴的泪自眼角滑落, 浸湿了两人缠绵的唇瓣。
他感到她泪淌下的湿意,缓缓停了下来,相触相抵的唇分离。
朝露在这一刻间隙里, 抬眸望向他,捕捉到了他眼中深深的怜惜与懊意。像是惊扰了梦幻泡影,电光朝露。唯恐她就此消散。
方才分明是怒极了她的冤枉, 却还在克制着不愿伤她分毫。
她根本没办法吓退他,激怒他。他浩大如山海, 渊深似天涯,包容着她。
朝露鼻尖发涩。被他扣在胸前的双腕松开来,她身子虚软无力, 像是飘浮在云端, 需得倚靠着他才能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