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清茶漱口,又用红珊瑚做柄的牙刷沾上沉香、白檀香、苏合香、龙脑香、麝香等多种名贵香料蜜调而成的牙膏刷牙。
衔蝉捧上一方热帕给他洗了脸,又坐着由她们束发,穿戴整齐后,外间已经布好饭菜。
谢宁曜忙着去学里,只就着酱菜吃了一小碗凤粥鲍鱼。
飞琼赶紧又给盛上梗米粥来,并劝时辰还早,他才吃了些薄皮馄饨、松蕈鹿筋、芋煨白菜、芙蓉豆腐等,每样都只吃一两口。
今天的菜其他不论,只鹿筋实在难得,必须提前三天捶打再煮,反复很多次绞出腥臊的汤水,先肉汤煨,再鸡汤汁煨,后加火腿、冬笋、香菇……烹煮的过程及其繁琐。
谢宁曜接过清茶漱口后说:“这几样难得的赏给外面的丫头们去吃。”
主子赏吃的自然是再高兴不过,屋里的大丫鬟们吃惯了这些不稀奇,但外面杂使的小丫鬟们一听可乐坏了,不免又赞叹一番她们小公爷的好来。
谢宁曜已往外走去,见云舒拿了貂毛领大红斗篷,便说:“都入春了,我不穿那劳什子。”
云舒连忙追上去嘱咐:“小爷,今儿冷的很,少不得要穿,我起先将手炉脚炉的炭,都交给外面的小子们了,让他们勤着换……”
走到屋外他才感到寒风凛冽,春雪纷纷扬扬的落,地面虽没积起多厚的雪,极目望去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云舒为他穿戴毛领斗篷,莺时早递上掐丝珐琅手炉,谢宁曜捧到怀中,喜道:“这雪下的好,再下大些,又有好玩的了。”
外廊上侍立的小丫鬟们俱是捂嘴偷笑,都想起自家小爷爱玩雪,哪一年不闹出一番笑话。
谢宁曜见院子里两个强健的杂使妈妈一边扫雪一边吵嘴,言语间提到:
“小爷的恭房从来就是我管的,你来也争不着!”
“什么先来后来,既分我就该我管!”
……
谢宁曜实在好奇,便问道:“恭房的活计有啥好争的?这埋汰活儿还成香饽饽了?”
莺时笑着回:“小爷,您元宵入宫住了几日,圣上御赐了锦帛份例,这一桩拿出去能换不少钱呢。”
谢宁曜恍然大悟,如今他用的是锦帛擦屁屁,将用过的锦帛收起来洗干净再卖到外面,就能赚外快。
御用的锦帛乃是蜀中野蚕丝织就,轻薄如纸,但比纸柔软的多,用起来那简直就是“纵享丝滑”,蜀中一带专靠这项上贡产业维持生计。
京都有人专门回收这类锦帛进行再加工,或做成鞋面子、内衬、凳套子等,价格比上好丝绸做的还高,卖的就是御用之物的溢价。
谢宁曜也不明白为何皇帝姑父对他这般好,说起来今年元宵还是他第一次进宫去见贵妃娘娘,以往都是贵妃回家省亲。
皇帝姑父见了他就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原本外戚入宫不能过夜,圣上硬是留他在宫里住了好些天。
因他对姑姑说锦帛真好用,被皇帝无意听到,就得了这御赐,每月按例送到府中。
他猜测可能因为贵妃至今无子,而他长得和姑姑有几分相似,他虽才年逾十二,但谢家儿女都肯长高,他已有了些俊逸的品质。
圣上说过:“朕与阿玉琴瑟和鸣,若我们有孩子定如曜儿一般惹人疼爱。”
他姑姑名叫“谢玉”,皇帝私底下都唤作“阿玉”,可见圣眷优渥。
谢宁曜得了这项过于“特殊”的御赐回来,差点被他爹谢启一顿家法伺候,责备他愈加“狂悖乖谬”的没边,竟敢问圣上要这等天物,幸而有送他回来的宫人帮忙解释。
他想着这些不免出神,还是云舒提醒:“小爷,时辰不早了,快去学里吧。”他才疾步而去。
出了院门后,他还能隐约听到莺时与妈妈们闲扯:
“两位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眼皮子怎浅成这样,为这点就闹的不像样子,要我说都撂开手吧,赶明儿我回了姑奶奶,自有你们的分派。”
“莺时姑娘,并不敢闹,实这欠攮的老货成日里就欺我好拿捏。”
“小爷还没走远呢,你们嘴里也放干净一些,没的污了小爷的耳!”
……
谢宁曜挺喜欢听妈妈们吵嘴,用这些市井粗话和学里不对付的吵架,他就没输过。
角门外早已备好马车候着,车内被炉子烤的暖烘烘的,谢宁曜上车就将手炉扔在了一旁。
贴身小厮“风住”斜坐在主子的脚边,他从怀里掏出崭新的绸帕,说:“小爷,您的寄名锁暂放我这里吧,下学便还你,要是再打架磕碰着,你又该心疼的不行。”
谢宁曜将这“寄名锁”看得比命都重要,只因这是他娘留给他为数不多的念想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