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宫人吩咐：“朕有些饿了，你们问膳房要一碗清爽的米粥，肉粥菜粥皆可。再要双下驼峰角子、假沙鱼独下馒头、一碗笋肉浇头的蝴蝶面。”

这是他替张嫣要的。

她光吃羊肉串串太腻，又不能喝酒，这夜熬得没什么滋味。膳房早预计到官家会在半夜加这么一顿，很快把吃食端上来。

这半夜的一顿最要紧，不能让皇帝饿着肚子去过大年初一。

粥是熬的菜丝肉粥，切碎的青菜吃起来很爽口，可惜羊肉丝熬粥有点怪。驼峰角子用的馅料不是驼峰肉，而是形状像驼峰的饺子。饺子的肚子圆鼓鼓的，模样不就跟驼峰差不多？

幸亏不是像双峰骆驼，而是像单峰骆驼，不然一个饺子上鼓起两个包，看起来也太奇葩了。

更绝的是，这个饺子是油炸的酥角。和面的时候要用猪油和羊油，吃着不膻气，只觉得满嘴酥香，这道菜很考究功夫，是大户人家过年必吃的点心。

双下是双人份的意思，萧靖自己也想尝尝这个咸味酥角的滋味。他吃过包花生砂糖芝麻的甜酥角，但没吃过咸的。

“呼，吹一下再吃啊。”

他先夹了一个驼峰角子，塞到张嫣的嘴里。他听她吃得咔嚓咔嚓，自己也忍不住夹了一枚角子。

香，酥，里面冒着油，还带汤。焦脆的面皮特别好吃，而里面的肉馅味道鲜美，

至于假沙鱼独下馒头，则是一种仿荤的包子。仿的不是寻常的鸡肉猪肉，而是沙鱼肉。

沙鱼是鲨鱼的古称。

“这是什么肉？怎么那么奇怪？”张嫣咬了一口，“吃起来糙，不如鲈鱼好吃，也不如鲫鱼鲜美，好像还有一股臭味。”

张小娘子不道德地把馒头塞到官家的手里，她不想吃了。

萧靖拿起来咬了一口，皱起眉头：“难怪都是点独下馒头，这么难吃的东西谁能吃双人份啊。做假沙鱼肉馒头的厨师走的应该是写实风格吧……我只听别人说过鲨鱼肉酸，不好吃。”

真正的鲨鱼肉中含有尿素，甚至有一股氨味，谁知大宋厨子做的假鲨鱼肉吃起来太真了。

皇帝觉得这个包子真的是……好骚啊。不是牛羊肉那种骚，而是像尿骚味。好端端的肉包子整成如此高档却难吃，也是难为他们了。

官家：拔草拔草。

半夜里这一顿吃得真是好坏掺半。

粥勉强，角子好吃，馒头难吃，面条倒是没有坑人。

一碗笋肉浇头蝴蝶面的分量并不是很多，面条煮得很嫩，形状如同蝴蝶一样，张嫣特别爱吃这个。

曾经萧靖以为蝴蝶面是意大利的一种花形面条，没想到原来在宋朝，人们已经吃上蝴蝶面了。

拇指头大的面片很入味，一口一个，几乎能吸溜着吃。冬笋和五花肉烧的浇头味道鲜美，近乎是羹汤的浓稠。官家只吃了两勺尝尝味道，剩下地全让小娘子包圆了。

“嗝——”

小张吃饱喝足，抱着厚厚的锦缎被子，人渐渐犯困起来。萧靖看她一下一下地打瞌睡，干脆托着她的小脑袋，叫她在小床上睡觉。

他喝了两杯浓茶提神，等他沐浴完换上新衣服，已经是官员入宫的时候。每逢过年这种时候，官家不敢睡，只等一早去接受大臣们的新年祝福。

好不容易等散场了，他再去给太后拜年，陪太后寒暄大约半个时辰。

得亏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身体好，偶尔熬一熬死不了。萧靖想起好多年之后，有一次过年，仁宗皇帝精神崩溃，又笑又闹，口水直流，当着宰相和辽国使臣的面出了很大丑。

“估计是睡不够，难受，烦。”

他打了个哈欠，别说是赵祯，他自己都有些烦。

……

张嫣醒来的时候，揉了揉眼睛，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发觉外面的天已经很亮了。她在皇宫里算是酱油君，官家没喊她起床，又吩咐不许外头的人进来，竟然让她饱饱地睡了一觉。

“茂则，这是什么时候了？”

她穿好衣服出门去，见张茂则候在外室。萧靖没把张茂则带在身边，而是让小黄门在福宁殿照顾张小娘子。

“小娘子，快要到午时。”

“刚才官家在席面上吃着一道糯米花糕，说好吃，特意命人多送了一碟回来当点心。”官家叫人送回来，意思很明显，是给她吃的。

张嫣笑着说：“那可要把糕蒸热，我猜官家也该回来了。”

都中午了。

萧靖看到糯米做的糕，觉得很像年糕，过年就该吃这个。等年糕被重新蒸热，张嫣把糕从蒸笼夹到碗里，捧着，就不吃。

她在等他回来。

不到一刻钟，人是回来了，但是却带着些许怒色。官家风风火火地大步走进来，先是自己咕噜咕噜地惯了一大口茶，缓了一会儿，才问：“有什么吃的？刚才光顾着喝酒说话，与群臣的席面上没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