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问:“赵郎君怎不回来?”
斥候道:“我们遇到的只是一小股。他们大约有几百人,都溃散了,没聚在一起。赵郎君说,来都来了,不如尽量清理干净,也免得他们以后不知什么时候又骚扰邓州。”
叶碎金和杨先生都点了点头。
赵景文的思路是对的。实际上前世最开始叶碎金就没管这一小股人,拖到后头就是因为被反复骚扰,才派了赵景文出去。
叶三郎已经在看舆图,找到了谷城和薤山:“离我们不算远了。景文去扫荡一下也好。”
叶碎金的视线也落在舆图上,却跳过了谷城,跳过了薤山。
叶三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问:“六娘,你在看什么?”
叶碎金在看襄州、均州和房州三地交汇之处,薤山和筑水之间的那块地方。
她也知道打败了这个杂牌将军的是谁——裴莲的父亲裴泽,前剑南道节度使之子。
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太年轻,被他父亲的副手王荣篡夺了剑南节度使之位。也就是现在在蜀地立国称帝的那一位。
王荣还得到了当时朝廷的认可,获得了任命书。他获得任命的方式大概和叶碎金差不多。
总之裴泽那几年挺惨的,事变的时候仓皇出逃。一直被王荣的人追杀,流亡在外。
后来王荣在剑南道搞整肃,清理裴家余党,又有一批人出走剑南道。他们寻到了裴泽,认他为主。两拨人汇合后,在三州交汇之地,薤山、筑水之间落了脚。现在裴泽应该差不多占据了半个房州。
但妻子女儿当时被抛弃了。后来妻子不知所踪,大概率是死了。
才两岁的裴莲被两个忠仆护卫,流离失所好几年,才找到了父亲,很是吃了一些苦。
裴泽因当年事急逃亡,丢下了妻女,一直觉得愧疚于心,后来虽然有了儿子,依然对裴莲格外地疼爱,以作补偿。
几乎可以说,称得上是百依百顺。
所以后来她找过去,裴莲才知道赵景文原来已经有妻子,但她深爱赵景文,宁肯二女事一夫也不肯放弃赵景文,裴泽没办法,也只能依了她。
而叶碎金,赵景文百般告罪、乞怜,又游说她叶家与裴家结盟的好处。
而且赵景文许诺说,她为正妻,裴莲为妾。
裴莲被他蛊惑得竟然也同意了。
叶家的决策层只有叶碎金一个女人,男人们其实根本不觉得一个男人同时拥有几个女人算什么大事。
且叶碎金不能生,不会有带有叶家血脉的孩子。赵景文就是与别人生一百个孩子也跟叶家堡没关系,叶家堡不会易姓。牺牲赵景文的色相,与裴家结盟,在当时看来是对叶家堡有助益的。总好过两家为争个男人火拼。
连叶四叔在当时都是赞同的。
那时候只有杨先生人间清醒,劝她与赵景文义绝。
可她做不到。
终究是走上了杨先生早预料的一条路。
赵景文依附着裴叶两家,汲取两家的养分。
而叶碎金像上了一条船,虽内心隐隐感觉不对,可前面已经投入了,舍不得下船。
于是只能投入更多,投入越多越下不了船。
更糟的是,船上还有别人,也在拼命投入。你又不想输,不能输,不想最后变成对方成了大赢家,于是益发地往里面投入。
她是正妻,裴莲生了儿子。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比对方更下不了船。
帝王之术原就在制衡。赵景文在这方面真是天生的手腕,他早早地就把帝王手段用在了叶家和裴家两个妻族身上。
渐渐地,强弱颠倒,主宾易位。
赵景文有了自己的力量,从依附两家,变成了掌控两家。
他的崛起更注定了叶碎金再没法抽身。否则,叶家堡血本无归。
只能咬着牙坚持到陪着他踏上丹阶玉陛。
一度以为拿到皇后的位子,便不算亏。
其实想想,输了,她和裴莲都输了。
只有赵景文是赢家。
“邓州得布防。”叶碎金目光从薤山筑水移开,从段锦手里接过了细木杆,在邓州西南划下了一道线。
实际上这正是他们今天聚在书房里讨论的问题,被赵景文派回来的斥候打断了而已。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他们既然已经对襄州下手,要防着他们向邓州突进。”
其实她真正要防的是赵景文。
以赵景文的性格,上辈子他都会往房州一探究竟,这辈子她甚至没有在邓州的权力架构中给他留一个位置。以他的头脑看得明白,必会借着这一次独立领兵,向外寻求发展。
还会遇到裴莲吗?
别的叶碎金没法保证,但她能保证,只要赵景文再遇到裴莲,一定还能把裴莲迷得头脑发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