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泉州在福建,离京城十万八千里。
重臣出镇,无诏不得回京。只要不犯大错,一般十年、二十年不会挪窝。可能十年会有一次回京述职。
他快三十岁了,按她的安排,余生,不知道见她的面还能不能超过三次。
血管里突突,有种沸腾的感觉。
她必定是爱他的,这所有人都知道,段锦也知道。
可她对他的爱,从始至终都不是男女之爱。
一切都是他的妄想。
那一夜纯是偷来的,并不是两厢情愿。
“阿锦。”十郎唤他,“阿锦?”
段锦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十郎担忧起来。
世间女子千万,美人无数。段锦若是愿意,他可以送给段锦十个美人。
可段锦不愿。
这个傻家伙,从少年时,身体开始有反应时,就一直只梦一个女人。
可那个女人在帝座之上。
立皇夫要先诛其父,灭其族。
不是说无父无族的人就可以为皇夫。若这样,那段锦就是最合适的。
而是,她用这杀戮告诉了世人,任何人别想给她立皇夫,染指她的皇权。
任何人。
段锦这般功勋在身的开国国公,在军中威望甚重,根本没可能。
段锦抬起眼,看到十郎担忧的神色。
他忽地轻笑:“你是不是嫉妒我?”
十郎大大松了一口气,道:“当然啦,又能领兵又能收钱,谁看了不眼红啊。”
段锦语气轻松地笑道:“眼红也没用。我是在陛下跟前长大的,我功夫兵事都是陛下亲自教的,陛下就是疼我。”
十郎:“啧。”
他勾住段锦的脖子:“我告诉你啊,以后你去了那边,可得想着我。咱俩什么交情,有赚钱的路子你不能把我甩了。”
段锦:“行。”
“走走走。”十郎很高兴,拖着他的袖子,“喝酒去。”
只他没看到,身后,段锦的眼睛隐隐发红。
随着朝廷修路通渠,江南江北眼见着开始恢复繁华。
皇帝勤政爱民,大穆蒸蒸日上的时候,四皇叔却病倒了。
他天运四年底便病过一回了,身子大不如前。天运五年开春换季,又病了。
其实能强烈地感受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身体是走下坡路的。
这一晚叶碎金被叫醒,却是四叔要不行了。
宫城开了门,皇帝不顾阻拦,一骑快马飞奔了四王府。
四王府里灯火通过明。三郎、五郎,桐娘、兰娘,并十二娘、唐明杰都来了。
五叔、七叔、八叔,和他们的儿子们。亲王们全都来了。
大大小小的孩子来了一大堆。
叶碎金跳下马往里走,所有人都躬身给她让路。
“陛下。”
“陛下来了。”
待到了正房,便看到三郎五郎眼睛都红红的。
众人见到她,欲要起身行礼说话,叶碎金一抬手压住。
三郎引他进去,四夫人坐在四叔的床边,正擦泪。
见到叶碎金,四夫人眼泪又掉下来,趴在四叔耳边道:“老头子,老头子,陛下来了,你睁开眼看看。”
叶碎金走过去。
四叔果然努力地睁开了眼。
叶碎金俯身:“叔。”
四叔看见她,似乎高兴。他想说话,但十分费力。
叶碎金把耳朵贴过去。
叶四叔的声音微弱,且断断续续。
“让,大家……伙都,好好……的。”
叶碎金看了四叔一眼。
四叔强撑着,已病入膏肓,可还对她有期望。
叶碎金道:“好。”
四叔道:“六……娘……”
四夫人擦着泪,忽然道:“看。”
叶碎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四叔说话不畅,所以他努力地……竖起了大拇指。
叶碎金忽然泪流满面。
天亮的时候,四皇叔过身。
今生,叶四叔身前享亲王尊荣,去时儿女子孙环绕,满满一屋子的人,无处落脚。
他看着家族兴盛,安心地离去。
忙了一早晨,上午的时候,许多人才散。
四郎跟着五叔去了他的王府,父子俩对坐叹息。
五叔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去了,我那口楠木板材,再好好打磨打磨,重新刷个漆。”
大户人家里常见老人提前给自己准备好棺材,安排好身后事。
四叔的棺材就是从当上亲王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五叔也有。隔几年,就重新油一遍。
四郎道:“你长命百岁。”
五叔道:“谁能真的百岁去啊。能活到七十就是古来稀了。没那白日梦的想法。”
他停了一会儿,道:“只不知道,能不能、能不能看到我家儿孙……”
五叔没有说出来,太忌讳了。
但四郎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