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的头颅半掉半不掉的。
十郎吓到了,使劲想把刀拔出来,拔不动。
三郎五郎七郎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他们能顺利砍下人头已经算是不错了,看十郎这情况,也不知道那个头半掉的人死了还是没死,总之他们也傻住了,竟没想到该上去帮他。
赵景文似乎也没有想帮忙的动静,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怎么了。
这时候,叶碎金唤了声:“阿锦。”
刚才犹豫是因为没经验,这一次段锦再没有犹豫,立刻便过去踩住那人肩膀,对十郎说:“你拿住力,别动。”
十郎紧紧握住刀柄,哪敢动。
段锦一刀下去,把半根没砍断的脖颈也砍断了。
十郎的刀终于拔了出来。十郎差点哭了。
那具尸体脖颈的刀口,是几个死人里最不整齐的。
段锦也算是挽回了点,但想起来被赵景文抢先了第一刀,还是气。
他咬着饼子扭头看了一眼。
姓赵的就挨着主人身边坐,挨得那么近。
叶家郎君们个个都不说话。
叶碎金抬眼扫视了他们一圈,这几个把头都低下去。
叶碎金端起饭盆喝了口菜汤,收回了视线。
兵士们有低低的说话声。叶碎金身边这一圈人却只安静地吃饭。
十郎吃着吃着无意识地低头看了眼饼里夹的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干呕了起来。
七郎什么也不说,只给他拍背。
三郎九郎大口吃饼吃肉,绝不低头多看一眼。
每个人心里都不安宁,都有着自己的心思。
真有趣,赵景文想。
的确郎君们出身都比他好。
像他,以前只会一些粗浅拳脚,真正的刀枪功夫,都是婚后叶碎金才手把手教出来的。
他们还都正经读过书,不像他,只小时候发过蒙,识得几个大字,不算睁眼瞎而已。
但,那又怎么样呢。
叶碎金下令砍头的时候,他们都不敢动。
赵景文咬了口烙饼夹熏肉,大口嚼着,把对叶家郎君们的轻视藏住。
他眼睛扫向外围,忽然看到了不远处,和旁人一起席地而坐的段锦。
这小子……倒是个人物。比小郎君们强不少。
看他看过来,段锦轻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吃完饭,叶碎金把兄弟们召集到自己的帐子里碰头:“阿锦也来。”
段锦应了一声,嗖地就跟过去。
帐子里点了灯,火焰忽闪忽闪的。照着郎君们的脸色不大好看。
叶碎金目光扫过:“都有什么感受,说说。”
这一年她二十岁,那么算起来,这一年其实是十八年前了。
记忆太久远,很多事有印象,但又很模糊。
尤其是,她刻在心里的是兄长、弟弟们在战场上悍勇杀敌的模样。
她知道眼前他们还年轻,缺乏经验,青涩。却忘记了,他们竟然青涩至此。
原来,他们就是从这样的青涩,跟着她一步步杀出了后来的模样。
摸爬滚打,跌跌撞撞,浑身伤痕。
一个接一个,把命都献祭出来,成就了赵景文一步步登上丹陛御座。
这不是赵景文的错。
这是她叶碎金的罪。
第10章 成长
同一个高祖的子裔近支里,上面两个兄长一个早夭,一个及冠后病亡。这一代里,三郎最大。而且他比叶碎金还大三岁,是兄长。但叶碎金虽是从妹,却是以叶家堡堡主的身份发问。弟弟们都看向他,必然是得他第一个开口。
三郎回想白天种种。
刀入肉,斩断骨,血飞溅。
叶碎金对发抖的屠户说:“很简单,就像剔猪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
虽然知道这一趟出来是做什么来了,可还是……跟出发时想象的不一样。
怎么说,有一种整个人被血洗过的感觉。
跟从前再不一样了。
他又回想起了那些围观流民的目光。不止流民,还有本乡本土的人,还有县丞这样的当官的。
所有的人看叶家堡人的眼神全都变了。
他们若看向谁,目光所及的那一片人都纷纷低下头去避开目光接触。
三郎这一天受的震撼太大了。
他脑子里飞快地回味了一整日的经历,抿了抿唇,抬起眼保证:“下次你再下令,我一定第一个出刀。”
叶三郎,叶四叔的长子。
她的三兄。
叶碎金好像看到了他未来的模样——
“我乃邓州叶三郎!叶家军左翼将军!”
“敢犯我叶家军,来将受死!”
他的未来,是她记忆中的过去。
三郎和五郎这一对兄弟,几乎是和叶四叔前后脚战亡。
那时候三郎的两儿一女都染了时疫夭折了,五郎妻子难产而亡后,他一直没有续弦,还没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