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了忍,让开了路。
裴泽陪着叶碎金走下台阶,从赵景文和裴莲中间穿过。
她没有理右侧的赵景文,只微向左侧,与裴泽说话:“……大公主的路子很好走,诚意够了就行。我也上表一封,为你说说话。今上啊,你顺着他,就挺好说话的。“
接近院门,她的脚步停下。
项达和叶满仓不敢上前,踯躅在此处。见到她,叶满仓下意识地向后缩。
项达行礼:“……大人。”
叶碎金看着项达。
前世,项达一开始就跟着赵景文跑了。她对项达的了解就不算深。
今生,他虽然也跟着赵景文了,但这背后,叶碎金很清楚自己才是推手。
人与人,其实是双向选择的。
项达是一个自由人,作为门客与她是宾主关系,作为校尉,与她是上下级关系。
这些关系其实都可以解除。在人怎么选了。
今生,考虑到自己在背后的暗暗推动,拿捏人性,叶碎金还是决定再给项达一次机会。
“项达。”她问她,“你是跟我回去,还是留下来以后就跟着景文?”
项达一直忐忑不安。
他做梦都想不到半年的时间,叶碎金一路走高,竟然已经坐拥二州,定治比阳。
她如今的地盘实控面积,甚至还超过了裴泽。
刚才虽然时间紧迫,与随着进城的几个亲兵只短暂地交谈。可那些人的口吻带着自豪,眼睛里的希望闪闪发光。
不是混日子,是真的对“以后”抱着很高的期望。
项达其实已经后悔了。
但他没想到叶碎金还肯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动动嘴唇,有了想回去的心。
这时候,他看到赵景文在后面,目光越过了叶碎金,向他投来。
眸子幽幽。
赵景文的话语忽然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响起——
【以后娘子对你心里有芥蒂,都是我的错。】
【娘子对你有芥蒂……】
【有芥蒂……】
项达又一次呆住。
“我……”他低下头去,“属下,属下想跟着赵郎君……”
“好。”叶碎金颔首,“你做事细致,让人放心。以后好好干,愿你前程似锦,心想事成。”
项达深深揖下去:“谢大人雅量。愿大人长寿康健,家族兴旺。”
叶碎金颔首。
宾主二人,好聚好散。
裴泽暗暗点头。
叶碎金又往前走了两步。
叶满仓原缩到后面,见项达获得宽恕,他心头一松,弓腰上前,也道:“主人,我也……”
仓啷拔刃之声擦过众人耳膜。
那刀快得看不清,只一道虹光在视野里一闪而过!
一颗人头飞上了天。
段锦一步踏上,抬起手臂,用后背遮挡住无头尸断颈喷射的鲜血。
不让血溅到叶碎金身上。
无头尸踉跄一步,向后倒地,血横着喷了一地。
段锦放下手,退后。
刀已还鞘,叶碎金在柄首一拍,咔哒一声,合鞘,卡住。
“此是家奴,我清理一下门户。”叶碎金道,“脏了裴公的庭院,勿怪。”
前世,叶满仓改回了自己的姓氏,换了年轻貌美出身好的妻子。
段锦杀了他。
那时候段锦还不是镇军大将军,那是他第一次北伐凯旋,刚刚得封冠军大将军。
赵景文大方得很,许他剑履上殿。
进了宫城,许多官员往他跟前凑,恭喜他。
叶满仓从旁边过,想悄悄过去——毕竟段锦从来不搭理他。
拔刀就是一刹那的事。
段锦的功夫到那时候削人头颅直如切豆腐。就这样,在宫城里,当着百官的面,斩杀了叶满仓。
百官当然哗然。
言官们激动得口齿都不清楚了,誓要在皇帝面前参倒这个跋扈的武将。
竟然敢无旨诛杀朝廷命官!
段锦身上溅了许多的血,站在金銮殿里笑。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扔到了地上:“他原姓叶,叶家堡赐姓世仆,家生子。”
“我主人,从未解他身契。他一直都在名册里。”
“我为主人清理门户,诛杀叛奴,有何不可。”
承平年代,奴仆出身的家将有了官身之后,通常原主人会办一道放身的手续,解除他的奴仆身份。
但战乱时,连官府都没有了。哪有这么多讲究。
就这么含糊着过来了,也没人追究。
但臣忠于君,子忠于父,仆忠于主。
妻还得忠于夫。
此万世基业之准阶。
段锦甩出了不知道他何时从老家弄回来的家仆名簿,叶满仓的姓名、出身赫然在上。
皇后的人较真,那他就是皇后的家奴。
他就是叛主。
言官哑了。
冠军大将军段锦,获剑履上殿的殊荣才一日,就又被剥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