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杨先生第一个附议,其他幕僚便也纷纷道:“并无异议。”
叶碎金转头望向另一边。
叶四叔稍一犹豫,也道:“你爹说的有道理,原当如此。”
叔公一辈的老人家如今不大出面了,长辈中叶四叔话语权最重。他表了态,旁人便也无有异议。
末座有个年轻人似又不安,小声问了一句:“真要杀人吗?”
叶碎金非常理解他。年轻一辈都是在长辈的保护之下长大的。在叶家堡自己的地盘上,安安稳稳,乍听说要杀人,有犹豫有不安都是正常的。
说话的这个年轻人不是旁人,正是叶四叔的小儿子。
叶碎金道:“五郎,慈不掌兵。”
这句话令堂中许多壮年人都点头。
叶四叔也对儿子说:“碎金说的对。”
叶碎金道:“既无异议,来人。”
便有家将从后排站出来,躬身抱拳:“主人。”
叶碎金道:“将我的命令传达各伍。”
又点了人:“三郎四郎五郎,七郎九郎十郎,都随我出巡。”
叶四叔道:“你要亲自去啊?”
叶碎金颔首:“大家伙安稳日子过惯了,恐一时下不去手,我亲自去看着。”
叶四叔心道,你也是安稳里长大的,怎知到时候你又能不能下得去手呢?
但叶碎金能想到,甭管到底是她自己想到的还是真的有什么托梦,总之她能想到,能做下决定,已经强过他的傻儿子了。
杨先生摇着扇子,笑问:“少堡主,老堡主可还有说别的什么?”
今日的叶碎金说不上来哪不一样,但总之给了杨先生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且这种变化,杨先生敏锐地感觉是在朝他认为好的方向变。
不管托梦是真是假,他都想听更多详情。
作为谋士,他想了解更多东主的内心想法。
叶碎金目光幽幽。
“父亲说我目光短浅,只看到得一个叶家堡。”
“如今,京城二易其姓,南方数十英雄割据,而我却只知道固守一个叶家堡。”
“父亲说,叶家堡当然得守好,这是我们家的起点和根基,但不能画地为牢。”
“因当旁的人都在变强,而独你按兵不动的时候,便等同于是你在变弱。”
“杨先生,父亲说得对不对?”
她每说一句,杨先生浑浊的眼睛就亮一分。
待她问出最后一句,杨先生把羽毛扇往腿上一拍,拊掌称赞:“不愧是老堡主,正说中了眼前局势。如今可不就是这样!昨日里才收到的消息,因堡主你还未休息好,还未及禀报,正要与堡主说,如今世上,又新冒出来三位皇帝。”
大堂中哗然,众人纷纷问:“怎么回事?”
朝廷原国号为大魏,魏朝末帝禅位于臣子,国号梁。去岁末,河东节度使勾结北地胡人,灭梁称帝,国号晋。
大家已经眼花缭乱了,怎地又出来三个皇帝?
杨先生道:“消息是昨日傍晚到的,这三位皇帝一个是剑南节度使王荣称帝,国号蜀;一个是清海节度使刘胜称帝,国号汉;最后一个是威武军节度使邓彦若,建闽国。”
他通报完,大堂中便纷纷一片嗡嗡议论之声。
只有叶碎金毫不意外,这些都是她早就知道的陈年旧事,其中一些人也早就化作一抔黄土,只在史书上留下了一笔两笔供后人评说。
到她死的时候,只有闽帝还活着,早就向赵景文的大穆称臣,先自降为闽王,又自降为闽侯。
赵景文一直没去弄他,因为赵景文是个北方人,闽地对他来说实在太远,也没那么大兴趣。他的志向是收回燕云十六州。
可叹,最后一次北伐,段锦将最后的四州也收回来了,他人却没活着回来。
赵景文把鸟尽弓藏的道理实现得淋漓尽致。
叶碎金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刮了一眼自己的夫婿。
赵景文在叶家堡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你若说他贱,他是堡主的枕边人,你若说他贵,他又是个人人看不起的赘婿。
在议事堂,他的位置也独一无二。
他不与旁人同列,单单有一张小椅子,斜斜摆在堡主座椅的手侧稍后的位置。
不正不当,尴尬宛如妃妾。
叶碎金收回视线,道:“这只是开始。”
她抬手:“拿舆图来!”
立刻有人麻利的抬过来几案置于堂上,抱图过来展开铺上。
叶碎金阔步走过去,正要说话,视线落在舆图上,险些岔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玩意?
这是舆图?
原来叶家堡这个时候,还没有一张真正的军事舆图啊!
望着这张简陋的地图,看惯了行军舆图的叶碎金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