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上的快乐——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
因为云乘月笑起来。她浑身浴血,遍体鳞伤,笑起来几乎称得上恐怖;可是她眼里的笑意真真切切。
“去死。”
她说。
庞大的力量爆发了。
她身体里每一寸骨血,都爆发出异常恐怖的力量。她仿佛根本都不是个人,只是什么致命武器的载体。
神鬼忽然愣住了。
不,不是愣住,而是它动弹不得。
每一滴被它吮吸进身体的鲜血,现在都成了一颗微小却恐怖的种子;它们在它体内同时爆炸。
而更恐怖的是,它是用眼睛进食,所以食物会首先流经它的命门……!
陷阱!它终于明白,这是狡猾人类的陷阱!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爆炸无声响起。那么多那么多的血液变成的武器,在它脆弱的命门里,没有任何阻碍地炸开。
它想要哀鸣。
会有人救它,那个千年来喂养它的、需要它力量的人会救它,一定会——
吧?
“云——乘——月——!!!”
它确实听见了怒吼。
但这已经和它没关系了。
死亡来得如此迅疾,如此无法阻碍。它终于明白,千年前这个女人没杀它,是因为她那时还不想杀它,可现在她一旦决定杀死它,那死亡就只是一个瞬间。
神鬼死了。
它身上原本伸出去一道力量之光,这光芒联系了它和太清剑,也联系了它和那天山皇宫里的人。
那是它的“许愿规则”之力。通过这样的联系,太清剑才能发挥所用、收集生命,那皇宫深处的人也才得以活下去。
可现在,联系断了。
输送生命、实现愿望的无形通道被粗暴地崩断。原本有序往来的力量顷刻崩散,统统反噬到了另一头。
就像皮筋崩断时会弹到手指的那一下“崩”——
外面,白玉京星祠原本一片狂热,热闹至极。可忽然,那崇高的太清剑跌落在地,像一柄普普通通的凡兵,一动不动。
星祠之上,朱雀星官还没有从权力的迷醉中清醒,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和人群一起,呆呆地看着那一幕。
她背后,辰星忽然一震,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迅速苍白,甚至跌坐在地。
而那皇宫一重又一重的宫门之后,在茫茫白雾背后,在镜面之后,那独自闭关的人影——重重一抖。
砰——
他想站起来,可结果却是从御座上摔下来。原本象征权力的阶梯,此时成了放大狼狈的展示台:他无可避免地滚了下来,重重跌在地上。
——云乘月!!
那神识在尖叫,那身体却无力。陡然失去了赖以为生的血肉供给,他当然无力。
他抬起一只手。那手臂枯瘦得可怕。
云乘月看见了这一幕。她身在黑海底部,神识却顺着“通道”的痕迹一路攀爬,一直看见了那个藏在幕后的黑影。
她两手拎着剑,眯着一只被血糊住的眼睛,仔细地、慎重地端详那个人。
现在,他只有一张脸还能看,还能辨认出当年的模样。至于躯干和四肢,早已枯瘦得不成人形。这熬过千年岁月的身体,一旦没有了神鬼的支持,瞬间就如朽木见光,即将崩毁。
即将。崩毁。
云乘月忽然笑起来。为什么是即将崩毁啊?她那么多同门和战友,还有她的老师,都早在千年前被神鬼嚼得粉碎。还有薛无晦,他不是也被一剑穿心,还被斩下头颅,只剩一缕幽魂充满怨恨地挣扎?
他们都是那样下场。凭什么过了一千年,这个叛徒只是即·将·崩·毁?
她觉得荒谬极了,所以笑,笑得止不住。在这笑里,她提起剑。玉清剑化为一道黑光,附着在上清剑上。现在她手里只有一把剑,是一把燃烧着黑焰的、暗红的剑。三清剑既能分为三把,必要时也能合为一体。可惜现在只有两把了。
她高高举起剑。瞄准那人的眉心。
“你敢——!”
他在怒吼。婴儿般的怒吼。在被切断生命力供给的此时,他孱弱得与婴儿何异?
云乘月笑着,将仅剩的力量都灌入了三清剑。她举着长剑,如举着长矛,然后——用力掷了出去!
燃烧的三清剑飞出,沐浴着同样燃烧的血液。
是飞燕,是游隼,是穿梭了千年时光、迷失得太久的一声尖啸;终于在这个现实的刹那,找到了归宿——杀意的归宿!
它沿着“许愿规则”留下的残痕,划破空间,直捣皇宫——
咔嚓。
作为防御的雾气破碎。
咔嚓。
作为掩饰的镜面破碎。
剑尖没入庄梦柳眉心的刹那,时间如同静止。那张苍白消瘦、却还能看出当年秀雅的脸,竟缓缓露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