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晦恍若不觉她的动作,只是也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抬起眼,那种青涩的不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渊般的寂静清冷。
他就用那种深深的眼神,仔细凝视了她片刻。
【获得情感,薛无晦的沉默。】
【沉默原本不是一种情感,可他的沉默是。想要的太多,想说的太多,可想要的没有得到,想说的也从未说出,最后便只余沉默。作何理解,凭君处置。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从来只盼你好。】
【没有颜色,无法定性,正如无法说出的感情。】
云乘月睫毛一颤,几乎忍不住要说什么。
可薛无晦已经移开了视线。
“我进京时,正是傍晚将夜。我本想径直前去诏狱,却见街上人头攒动,百姓不在日落时归家,反往城中涌去。我疑心是有什么不好,便跟去看了一眼,正见白玉京星祠亮灯,然后……”
他顿了顿。
“我看见了太清剑。”
“京城星祠上方,太清剑悬空,并在星空上投映出巨大虚影。我只瞧了一眼,便被剑气所伤。”
薛无晦有些自嘲地弯弯嘴角,不觉按住胸膛。
“到底是,不愧是——杀了朕的利刃啊。”
他没有太多负面情绪,甚至好似有些佩服。
但云乘月的笑容消失了。她一动不动,脸色变得雪白。
好一会儿,她才说:“看来是我。”
薛无晦一怔,明白过来。他沉默片刻,最后摇头:“不一定。”
“不一定?”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
“不知道?”
“我不记得死前看见过你。”
“那不能说明什么。在这之前,你甚至不记得有我这个人。”
云乘月蹙眉:“为什么你不记得,乐陶他们也不记得,我自己的记忆也七零八落,以及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也许搞清楚这些,就能有答案。”
薛无晦凝视着她:“可是师姐,我们也许没有时间去搞清楚这一切。当务之急,是皇宫里那个人。”
云乘月垂下眼。
“对不……”
“别说这句话。我相信你。”
她猛地抬头,只看见薛无晦神色平静,眼里没有任何波澜。这样的漆黑的平静,曾经给人死寂之感,现在却令人放松。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口,又抬手别了别头发。有些局促了,她想,不知道自己微微笑出来。
“嗯。”她说,思维再次活跃起来,“我有个猜测。我想,你中的招数可能也是导致杜尚德死亡的东西。”
“杜尚德?”
云乘月简单讲了讲她的遭遇。
薛无晦眉心猛跳,提高声音:“你竟然去劫狱?”
云乘月眨眨眼:“我分析过……”
“太危险了。”薛无晦脸色有点黑。
“结果是好的就行。”云乘月安慰他,“而且你看,现在躺床上的是你,不是我。这说明你做的事比我更危险,所以应该更注意的人是你。”
薛无晦:……
她语气很诚恳,但他觉得自己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只是被噎得说不出话。
云乘月又道:“之后我会去星祠,亲眼看看太清剑的状况。”
薛无晦板着脸:“让乐卿与申屠卿同去。”
——遵命,陛下!
那两人立即答话。见陛下无事,他们的语气都精神不少。
云乘月自无不可。
“对了,那幕后黑手……那皇宫里那人是谁,你有没有想法?”云乘月又问,“你之前在外面耽误很久,应该是有所布置。”
她在罗城那段时间,薛无晦也“失踪”了。具体他在做些什么,她并不清楚。
薛无晦思索片刻,道:“有些想法,和庄家有关。原本我不知道,但他敢盗用我的‘法天象地’书文,就被我算出了来历。”
庄家……
云乘月一怔之后,开始苦笑:“当年我们书院里,只有一个弟子姓庄,后来又随我们一同起义。”
薛无晦点头:“我记得你们关系不错。”
她闭了闭眼:“是不错……不错到,我曾把太清剑借给他。”
“原来你想起来了?”薛无晦神色一动。
“不,只是做了个不清不楚的梦。”
他沉默片刻:“那你下不下得了手?”
她想了想。
薛无晦蹙眉。她到底是心软的。
这时,她却摇摇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问。”云乘月说,语气有些奇异,像阳光下冷冷闪光的冰川,“他既然能与神鬼联手,又对你下这样狠手,我又怎会手软。”
薛无晦有些吃惊,只尽量没表现出来。他心里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有心想说点什么来表达,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思来想去,他盯住了她手腕上的伤口。那是为了救他而割伤的,他看得出来;伤口新鲜,血液凝固不久,看着……看着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