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琢磨起来,也没管耳边缥缈的一声冷笑。
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州牧却还在笑,甚至笑得更得意,仿佛一切成竹在胸。
“咳,咳咳——”
他惯例地咳嗽了几句,好叫人们更注意听他说话,慢条斯理道:“今天这事呢,要我说,的确是云家做事粗了些,叫云二小姐受了委屈,是不是?”
云大夫人能说什么?她只能一边茫然,一边本能地尴尬赔笑:“的确,是我们做事太粗了些,也太急躁了些……”
其实云家的决定哪里是她一个人做,只是这时候唯有她出来挨训。云家大爷在一旁唯唯诺诺,一副脊梁已软的糊涂模样。
州牧也更喜欢跟伶俐人说话,唱戏总得有人搭台嘛。他装模作样点点头,瞟了楼上一眼,心中啧啧感叹几句,便话锋一转:“不过。好事多磨嘛!”
州牧睁着眼说瞎话,说得面不改色:“听闻云二小姐心思纯善、人品贵重,现在又因祸得福,可见是得上苍垂爱之人。”
“聂七爷年轻有为、名震一方,至今尚未娶妻,正是需要一位温柔娴雅的妻室。”
“这般天作之合,世间能有几桩?”州牧吹得自己都快信了,“云大夫人,便将云二小姐嫁给聂七爷,如何?”
云乘月回过神,简直要听得气笑了。如何个什么,要嫁你自己嫁。
可她正想扔一句拒绝出去,却被薛无晦阻止了。
——[你且等等,待他们再演上几轮,闹得再热闹些。]
“为什么?”云乘月倏然警惕,小幅动着嘴唇,“你别也打我的主意。”
——[……我就是打你主意,也不在这上头。云乘月,你以为我是谁?]
他似是噎了一下。
“那是什么?”她问。
——[现在群情激昂,却不在你身上。等他们闹够了,你再按着你那绣花针似的计划做戏,收效更佳。]
他淡淡说完,到底是哼笑一声:[之所以如此麻烦,还不是因你瞻前顾后。]
云乘月很自如地跳过了他最后一句,想了想,信服道:“说得有理。”
她也就不急,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议论,寻找合适的插话时机。
……
井水街上,人群的注意力完全被州牧石破天惊的提议吸引了。
他们议论纷纷。
云大夫人还在发呆。饶是她有所猜测,可真的听见这提议,她还是给震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围观的人们呆了片刻后,却有不少开始欢呼,报以更加热烈的掌声。
“好!”
“嫁!嫁!嫁!”
“郎才女貌!美人配英雄!”
看热闹不嫌事大,人们纷纷起哄。何况在他们想来,州牧所言不差,嫁给聂七爷——可不就是云二小姐的最好归宿么?
有人迟疑着,小声问,这事是不是得问问云二小姐自己?立即就有人不以为然地反驳,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以为云、聂两家是你这样的小门小户啊。
有读书人羽扇纶巾,摇头晃脑道:“浣花州牧点鸳鸯,百年后又是一桩佳话哪!”
人们更笑起来,欢欢喜喜地拍手:“好!!”
这热烈的气氛,总算将云大夫人从恍惚中惊醒。她勉强维持着笑脸,却也只是喃喃地和州牧说些客套话。她的婢女匆匆捧了匣子跑回来,低声询问是否要将文书拿出来,她都呆呆摆手,没有理会。
嫁给聂七爷啊……从没想过的事。聂七爷虽有盛名,却也凶煞得紧,不比聂二公子温润好脾气,二娘若嫁过去……她能好过么?
云大夫人又茫然了好一会儿,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犹豫什么。她为什么会犹豫?这摆明了是对云家更有利的事。聂家表示不计前嫌,二娘得了嫁妆,又能嫁得更好……更好?是了,聂二公子再出息,也少说是十年后了,可聂七爷这两年里就会接任家主,在西部三州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虽然手段凶狠了些,人品却不假,总会敬重妻室。这样一来,叫聂七爷来娶,也算是补偿二娘了罢?
想到这一点,大夫人心中的茫然才忽而落地。不错,她暗暗告诉自己,这是对云聂两家、对二娘都好的事。
有他关照,二娘百年无忧,云家也真是几十年都不必愁了。
大夫人定了定心神,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瞧您说的。”她笑盈盈道,“这有何不可?总归是聂家自己的决定,我们二娘有福气呢。”
州牧笑得更和蔼三分,缓缓点着头。是个明事理、懂大局的女子啊。云大夫人不愧是女人中的榜样,这个宗妇当得好。
一旁,云家三房夫妇已经被制住,再不能多说什么。况且事关家族未来,云三爷已经犹豫动摇了——他又不是只有三娘一个孩子,其他儿子还要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