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今天的饭,吃得尤其慢。
“陆道友,你听说今天的事了吗?”
“你是说胡家小少爷的事?”
“我是说,那位刚才观想出书文的丁舒锦,还有那位云……”
陆莹等了很久,才在一片沉默中放下筷子:“阿苏道友,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苏垂眼看着桌面。她向来英气勃勃的眉眼,此时耷拉着,仿佛一只迷茫不安的小动物。
“我,我不知道……如果,我想,假如那位云道友,就是,就是……我之前不该那样和她说话。还有,就是……”
她说不出来。半晌,她闷闷道:“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是不是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更好?”
陆莹说:“你不用假装,你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阿苏:……
这位陆道友说话都这么扎心的吗……
见她吃瘪,陆莹反而痛快了点。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如果看谁不顺眼,就必定要还对方一点不痛快,她自己才能痛快。
“好啦,阿苏道友,你别这么唯唯诺诺的,我又不是你家小姐,也不是什么世家的小姐公子,需要被你当主人看。”
陆莹说得很直接:“你也别想太多,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静观其变就好。”
“哦……”
阿苏听别人的话是听惯了的,下意识就点了头,甚至觉得有点安心。她心想,虽然陆道友一直不怎么喜欢她,她却挺喜欢陆道友,因为陆道友总是这么干脆利落,总是有很多自己的主意,做决定时从不犹豫。陆道友是和她完全不同的人。
她小心地给陆道友夹了一筷子爆炒蛏子。她记得她喜欢这个。
啊,陆道友吃了。阿苏心里冒出了喜悦的小气泡。
陆莹犹疑道:“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
阿苏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你能不能别这么唯唯诺诺……唉算了,我不说了。”
拂晓在一旁喝汤,安详地摇着尾巴。它在心中快乐地“咩咩”。如果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大概就是:只有我一直知道,可是我不说,嘿嘿。
……
夜里起了雷,很快落了雨。
胡家的人们欢声笑语时,没有一个人想起,在“阿韶的丁老师”之前,府里还曾有一个赖文珺。他们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倒是隐约记得他有个“赖疙瘩”的诨名。
丁家母女倒是很记得这个仇人,可现在她们也沉浸在扬眉吐气的喜悦中,无瑕去想赖疙瘩的去向。
云乘月白天看了丁舒锦的书文,有所触动,夜里调息打坐,试图将那一丝触动巩固下来,更是不去在意那卑鄙之人。
在所有的不在意里,雨水开始洗涮这座城市。阴郁的夜晚,人们都比平时睡得更早,连身披雨衣出来巡逻的官兵们都偷懒不想多走,只敷衍地在街口来回几步。
看守城门的人也心不在焉。
没人注意到,一个沉默的影子悄悄溜了出城。他一路往西,来到了郊外的罗城星祠。
罗城星祠很小,静静地立在雨中。好在里面灯光尚在。
“张大人,张大人!”
赖疙瘩急急地拍着门。
他等了很久,才等来门开。张星官出现在他面前,撑着一把伞,面无表情。他衣着整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不像急着起床来开门的,那是为什么花了这么久才来?赖疙瘩心里闪过这个疑问,但他没问,因为他早就习惯了被这些大人物怠慢。
“张大人,您可要帮帮我啊!”
赖疙瘩“噗通”跪倒在地,牵着张星官的衣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完了今天发生的事。他自幼讨生活,早就习惯无数次把脸皮揉碎在膝盖下。
张星官俯视着他:“我为什么要帮你?”
赖疙瘩早有准备,哭得更加可怜:“大人,大人!那两个女修打了我的脸不重要,可我的书文是您教导的,那个云大猫满嘴胡言,实在是看不起您的教诲啊!”
赖疙瘩的书文本事,竟然是张星官教的。如果罗城的县令顾大人知道这一点,一定大为诧异,因为从没有人听说过,张星官也从没对赖疙瘩表示过青睐。显然,这位星官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和赖疙瘩的联系。
“看不起我的教诲?”张星官摇了摇头,不以为然,“你自己本事不济,怪不得别人。”
赖疙瘩哭丧着脸:“是,是小人没本事,丢了大人的脸!可大人,那丁舒锦明明是个黄口小儿,怎么就突然有了那样厉害的书文,还有那云大猫,也是来历诡异!大人再教教小人,小人一定为您挣回脸面!”
“嗯,听你的描述,那枚‘笃’字确实不同寻常,那云大猫可能真有些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