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你到底在找什么?”辰星冷道,“前段时间你才闯了大祸,陛下仁慈,不曾降罪于你,你不知感恩,却还四处乱跑什么?”
虞寄风立即装傻:“什么,我闯了什么大祸,我怎么不知道?辰星你搞错了吧,被下诏狱的是薛暗,可不是我。”
辰星语气冰冷无波:“装模作样。你带回来负责审讯的洛家后裔洛小孟,不是平白无故死在了狱中?他背后主使的那个千年死灵,也不见了踪影,这岂非大祸?”
“哎呀,你说的是那件事。这怎么算我的错?”虞寄风毫无愧色,反而振振有词,“死在诏狱里不是很正常么,那洛小孟就是个普通修士,又没什么特别,熬不住死了也不稀奇。至于那个千年死灵……咳,我忘记跟你说了,其实是我一巴掌过去把他拍散了,可我又不是故意的!”
这位荧惑大人笑嘻嘻。
“你……!”辰星一愣过后,勃然大怒。
“好啦,好啦,辰星别这么生气,难得你有这般美貌。再说了,前不久陛下下令,一切死灵格杀勿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才是最能体察上意,为陛下办事的人。小辰星,你要跟我学习哦!”
青年轻描淡写地笑道,眼神却始终牢牢钉住海面。他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真是一派胡言……辰星真恨不能穿过镜面而去,用冰棱把虞寄风穿刺个来来回回,当个人型筛子,挂房梁下天天欣赏,才能解气。
但她奉命驻扎京城,哪里都去不得,就只能自己生闷气。
所幸,她到底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问题。
“荧惑,你究竟在找什么?”她肃声问道。
虞寄风微微一怔,失笑:“声东击西失败。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不过辰星,你要帮我保密。我这一次是私人行动,不关司天监的事。”
辰星一脸狐疑。
虞寄风转了转手中的纸伞,微微地笑着,说:“我在找罗城星祠。”
辰星眼睫一颤。
“罗城星祠……?我记得,罗城星祠在罗城郊外,你跑海上做什么。”她凝视着他,深蓝的眼睛正如这片深不可测的大海,“况且,你不是说来抓死灵?”
“确实是为了死灵。”荧惑星官懒洋洋地说,“但是,除了死灵之外,我还想知道更多。譬如死灵如何出现,譬如死灵为什么在罗城,譬如……罗城的星祠,为什么不止一座,它和死灵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说话间,虞寄风已经站了起来。他注视着海面,视线已经锁定某个地方;他看见了,于是他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
辰星垂下眼,银白的眼睫颤动得更明显。当她再度抬眼,蓝色的眼球里已经泛出了慑人的紫光。
“荧惑,别找了。别找。”
她轻声说:“你该知道,不要打听太多。勿听,勿视,勿言,勿知。否则,你会迎来承担不起的后果。”
“……辰星,你果然知道什么!我们几个人中,你最接近陛下,也向来知道得最多。”
虞寄风倏然抬眼,直直迎向辰星的目光。他唇边凝着那缕微笑,也凝着那缕讽刺:“勿听勿视勿言勿知,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银发星官略皱着眉,有些不解:“你为何激动?我们从来如此。你过去从没有怨言。”
“过去啊……”
虞寄风移开视线,轻轻“切”了一声。他没有回答。
“算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罗城星祠在哪儿。千年前开始,罗城就有两座星祠。一座在郊外,另一座么……”
“哗”一声,他收起伞。雨水迫不及待地奔涌而下,争相想要将他吞吃入肚。然而青年已经率先跃起,直直扎入水面。
“……就在这片海面之下!”
海水扑面而来,正如那片无尽的黑暗也扑面而来。它们狰狞而上,倏然击碎了水镜,也击碎了镜中辰星的目光。
荧惑星官独自一人,迎向海底之下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从那黑暗之中,隐约传来了诡异而恐怖的气息。可他越发笑起来。他无声地笑着,奋力往目之所及的地方游去。
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但随之升起的是一种奇异的兴奋感。久违的兴奋,令人想起生命存活的颤栗的喜悦。他想起,他已经活了很多年,也为那位陛下效命不知多少年。
勿听勿视勿言勿知……这么多年,他确实是这样过来的,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他这颗从来都平淡、无聊、冷漠的心脏里,燃起了旺盛的好奇:他想要知道罗城的秘密。
他想要知道罗城的秘密,想要知道司天监的秘密,更想知道……
那位隐于云雾之后的陛下,到底埋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又究竟想做什么。他为什么如此仇视死灵,却又一直秘密令人带回死灵?他所谓的“岁星之宴”果真是祭祀么,那祭祀的又是什么?他们头顶那片岁星网,究竟又是什么,果真是世人那缥缈无定的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