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乘月却坚持:“老板娘见到的人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是一个年轻人,应该只有二十多岁,蓝衣服,头发扎成一长束,笑眯眯的,模样很好看,就是教人有些不敢多看。我记得他的衣服上有点亮晶晶的,像星星,我在城里绸缎铺子都没见过那样的做工!还有……对了,他还打了一把伞。”
老板娘竭尽所能地描述。
云乘月已经听明白了。她控制着,让自己的表情不要显得太惊讶。
虞寄风……怎么哪儿都有他。
她脑子转得飞快,忽而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大约虞寄风偶然提到要来吃东西,碰巧撞见小店关了,他那人随心所欲惯了,肯定阴阳怪气了几句。他身为司天监五曜星官,罗城地方官哪敢轻慢,也所以才突兀地跑过来,非要让丁双鱼开店,也非要让她经营下去不可。
至于赖疙瘩,估计也被打了招呼,暂时不能为难丁双鱼。
可问题是,虞寄风又不可能一辈子待在罗城。
“老板娘,我们要尽快做好准备。”她沉声道,“这店恐怕开不了几天。”
丁双鱼还是云里雾里。但她虽然想不明白,却本能地知道有哪里不对劲,又见云乘月神情严肃,便一发狠,点头:“好,那明天我就不开了!长痛不如短痛,大不了我补好家里的渔网,再出海去!”
云乘月却摇头:“这几天还是要开店,否则官府不会答应。”
丁双鱼愣了半天,忽然想通了:“难道说……是为了那位贵人?!难道那位说了要来!那,那我是不是能够……”
她脸上忽然绽放出了希望的光芒。“拦路喊冤从而得到上官垂怜”向来是老百姓们津津乐道的戏码。在众人朴素的观念里,更大的官就意味着更大的清廉、更大的公正、更可靠的爱民如子,诸如这类的美妙品质。
“老板娘……我们还是做好靠自己的准备罢。”面对那样的热切,云乘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苦笑一声。她还记得在鲤江之上,虞寄风仅仅是为了一座水府,就能随意掀翻船只,毫不在意众人生死,与“青天大老爷”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庄夜更是忍不住冷笑一声。
但无论是云大猫还是庄小狗,都不能够阻止老板娘的热切。
接下来,老板娘都拿出了全部的本事,做出最美味的食物,翘首以盼贵人如甘霖降下,一举洗涮她的苦难。她渴望向贵人倾诉自己的委屈和愤怒,痛斥赖疙瘩的无理、可恨,也能委婉地抱怨一下捕快们的不讲理,不过这抱怨不可以过分,这点分寸她还有。
丁双鱼已经思虑好了一切,每一句话、每一个词。现在只差那一位神乎其神、爱民如子的贵人了,就像万事只欠东风,好戏只欠一声开场的锣响。
即便店里依旧生意寥寥,即便仅有的两个伙计——云大猫和庄小狗——也在划水,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丁双鱼依旧保持着耐心,期待奇迹的发生。
五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贵人连个影子都没出现。
最后一天早上,天微亮时她就来到店门口,打算进行新一天的等待,却发现店门被砸坏。门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焚烧过后的痕迹。
丁双鱼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她忽然明白了:贵人走了,贵人永远不会来了。一切回归原样。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站过了晨光熹微,站过了日出东方。然后,在四周静悄悄的目视里,她到底还是转头看向长街的方向,就是那一夜那个蓝衣年轻人消失的方向,她凄楚地看了一会儿,忽而“哈”地笑了一声。
她抱起装满馄饨的木匣,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她什么也没说,就静静地往前走。一直走,走回了城北自己的小院。
终于,她扑进了自己的院门,不堪重负地坐在地上,嚎叫出声。那不是哭声,没有那些柔软的眼泪水汽;这是纯粹的嘶哑的叫喊,充满愤怒和迷茫。
“……阿娘?”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对方奔了过来。
“阿娘,你怎么了?没事的,没事的,阿娘不要怕。”
丁双鱼茫然地抬头,却见到了心爱的女儿的脸。十三岁的少女面容稚嫩可爱,眼神却清亮有力,透着超出同辈的成熟。正是丁舒锦。
“阿锦……!”她猛一下抓住女儿,又急急抹了把脸,竭力挤出个笑,“你不是应该在上学?!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临时回来了呀?真是,阿娘忽然心情不好,怎么就被你撞见了……没事,啊,没事的呢,你快回学校去,别惹老师不高兴了!”
丁舒锦却没动。女孩儿稳稳地扶着她,眼神也稳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