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乘月在旁边听了几句,才知道丁姑娘是老板娘的女儿,才十三岁,从小就聪明乖巧,在罗城最大的公学念书习字,来年想要考去州学。
老板娘一边利索地收拾着,一边带着骄傲的笑容,嘴上却谦虚:“她不一定考得上州学哩!我只要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以后能找个写写画画的伙计,我就很知足了。可不要像我们,成天起早贪黑,就为了挣几个辛苦钱。”
说到这里,老板娘和小伙计都沉默下来。
做吃食是很辛苦的事。起得要比别人早,睡得要比别人晚,这才能赶得上饭点,赚得几个铜板。
小伙计摸了摸手上新旧不一的疤和茧,想得出了神,嘟囔道:“要能学会写字,那就好了……”
云乘月正扫着地,闻言侧头说:“我可以教你。”
小伙计唬了一跳:“什么,大猫,你会写字?”
云乘月说:“写得不好,但是会。”
小伙计很是心动。可很快,他就放弃了。
“算了,算了!”他摆手说,“那笔,那纸,那墨,都老贵的!而且我人笨,不敢浪费那么金贵的东西。”
普通的笔墨纸砚不怎么贵——这句话还没出口,云乘月就自己咽下了。她试图努力回想,普通的笔墨纸砚是多少钱?
想不起来。不,她从来没有关注过这种事。她从没有自己买过。从穿越开始,所有东西,从吃喝住行到书帖笔墨,全都有人给她准备好。她自己偶尔买点东西,也从不过问价钱。
隐约地,她想起来一件事。当初在浣花城中,她曾经很喜欢在一家面店吃面。她一次性给了不少银子,因为每次结账太麻烦,况且她担心面店老板太辛苦,便有意给对方多一点钱。
那个时候,面店老板看上去就欲言又止。但她不明白为什么。
而现在,云乘月站在另一座城市的另一家小店里,顶着陌生的身份和相貌,抓着简陋的扫地工具,才喃喃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小伙计已经从惆怅中恢复,立即好奇道:“你明白什么?”
云乘月回过神,认真道:“生活不易,挣钱很难。”
小伙计:“……”
“云大猫,你在说什么废话呢!”
老板娘听得笑了,紧接着却又叹了口气。她没再说话,只转身走进厨房,拿出两碗温温热的海鲜粥。接着,她又拿出两个布包,往桌上一放。
“来,吃了宵夜,你们两人也就回去歇着吧。大猫,听说你住济贫馆,还要养个生病的同伴?今天多煎了个饼,给你一并装上,拿回去给他!”
老板娘爽朗道。
不用多招呼第二句,小伙计已经一屁股坐下,“呼哧呼哧”吃上了。他还迅速瞟了一眼桌上那个更厚点的油纸包,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云乘月刚放好扫地工具,听得一愣。她没想到,老板娘还特意给庄夜备了吃的。
“……谢谢老板娘。”她有点讷讷地说,忍不住又补充一句,“其实不用给他。”
“哪有不用的!”老板娘却瞪她一眼,断然道,“既然做了同伴,就要相互帮衬。我闺女给我讲过这道理,我这当娘的不能给她丢脸。”
云乘月只能谢过老板娘好意。
她也坐下来,开始喝粥。
已经没有客人了,店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三个人,就是这家店所有的员工。
凉爽的夜风吹进店里。云乘月放松下来,小口小口地喝粥。
喝了没几口,她忽一抬头,却见老板娘和小伙计都把她看着。
“怎么了?”她有点奇怪。
那两人的表情也很奇怪。
他们对视一眼,然后老板娘问:“大猫,你以前是不是大户人家的?”
云乘月微微一惊:“嗯?”
老板娘一脸狐疑:“你别是从大户人家跑出来的?”
小伙计跟着惊道:“不会是逃奴吧!”
“……嗯?!”这是什么联想?云乘月险些被一口粥呛到,只能连连摆手:“我不是,我不是!逃奴……什么逃奴?我就是以前,以前……”
她还是不怎么擅长说谎,结巴了一下,才勉强编出来:“我就是以前运气好,认识了一个大家出来的小姐,学了她一点东西!”
或者,薛无晦应当算成“大家出来的大少爷”?她暗自沉思。
不知道老板娘和小伙计信不信,反正他们都没再说什么。云乘月喝完粥,主动收拾碗筷,又想去水缸里舀点水来洗碗。
老板娘眼疾手快,猛一下窜上来抓住她的手腕。
“大猫你干什么咧!大晚上的浪费水!”
云乘月不明所以,却还是把碗筷放下,迟疑道:“浪费?”
“这水明早拿来烧的,你这倒霉孩子,差点给我脏了!”老板娘拍了她几下,埋怨道,“日出时才有井水用,但我们日出前就要备好吃食,你现在给用了,明天早上卖什么给客人吃,西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