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莹说出了这件事,也感到轻松。一个人背负秘密并不好受,但只要告诉一个人,心里就会松快很多。
她又吃了最后一口点心,连点心渣都很珍惜地收来吃了,再把茶水喝尽。接着,她就起身告辞。
“我还要回去写作业……真是,这书院的课业也太重!”
临走时,陆莹抱怨着,又想起什么,瞪眼问:“对了,庄清曦大小姐给你写的那封信,你看没?我都把秘密告诉了你,你干什么一言不发,真不公平!”
云乘月没料到她还惦记这件事,不由失笑,又摇头:“我还没看。”
陆莹惊讶道:“没看?为什么?你不是很想知道以前那些事?哦,你是不是怕庄清曦骗你?也对,就算有道心誓,可那种大小姐,说不定有什么欺骗道心的法子呢!”
自从见识了庄清曦的奢华用度,陆莹就总有点看庄清曦不顺眼。管他有理没理,她就是讨厌天生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大概这辈子都改变不了。
云乘月再摇头:“不是……是我觉得,我现在还没有做好了解往事的心理准备。”
陆莹奇道:“你还要做什么心理……心理准备?这词儿倒新鲜。”
“哎呀,这种心思有点太复杂,你让我想想怎么说。”云乘月想了一会儿,“你就理解成,我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资格去了解往事。因为,我觉得我不是真的关心母亲的过去。”
陆莹有点糊涂:“那是什么意思?什么真的关心假的关心?”
“就是说,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关心’,而不是我真的渴望了解父母,乃至替母亲感到不平、悲伤。”
说到这里,云乘月沉默了一会儿,因为她想起了卢桁,想起了那位老人在她面前流露的悲伤和后悔。她还想起了庄不度,想起他笑盈盈背后的萧瑟眼神。她想,他们哪一个都比她更在乎宋幼薇。
“我觉得,”最后她说,“这可能和我现在的瓶颈有关。我必须先把问题解决了,才有资格谈及故人。”——谈及“云二小姐”的故人。
陆莹想了一会儿,还是皱眉:“搞不懂。不过你是天才,你说了算。”
她说得很痛快。
大部分时候,陆莹都是这么痛快干脆的人,活得相当明白。想到这里的时候,云乘月发现,她真的把陆莹当好友了。当初在保宁号上被她用弓箭指着、在水府中被她欺骗的时候,哪里想得到这一天?
目送陆莹离去,耳畔还回荡着她“我明天不想上课”的哀嚎,云乘月笑着关了院门。等再一回头,望见杯碟干净的木桌、空荡荡的院落,还有不曾亮灯的房屋,她的微笑就一点点落了下来。
拂晓今天也在跟着顾老师学习。它固执到不肯给自己放假,于是云乘月几乎整天整天地看不见它。
而薛无晦又去哪里了?只有他做好的黑毛兔子坐在窗边,静静地与她对视。
真是的……说书玉简的故事里,那些常常陪伴主角的人们,难道不是一直都在?可没有人说过谁会这么寂寞。不过,下意识把自己代入主角,实在太自大。
良久,云乘月轻轻一握自己的手腕。
“打起精神,不想这些有的没的。”她自言自语,“晚上还有事要做。”
比如,在宵禁过后,违规夜游书院。
……
季双锦用力抹了一把脸;因为灰尘和撞击而模糊的视野清晰起来。
日光从头顶漏下的日光,藤蔓被照得半透明,宛如发光。她不由自主分出一缕神思,沉默地想,多好的天气,很适合几个好友聚在一起吃点心。
可惜现在没有点心,也没有好友,更没有闲暇。
她深吸一口气,用枪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枪一直是她的武器,过去是,现在也是。她曾几乎忘了这一点,但今后绝不会。
“再来。”她哑声说。
“真的还要再来?”乐水就站在她对面。他手中空无一物,站得端端正正,连垂在肩上的小辫都没歪。这个娃娃脸、个头不高的少年,此时一脸和气,也一脸轻松。
与她的满身狼狈形成了鲜明对比,正如他们悬殊的实力。
可盯着他,季双锦只在心中评估:下一击能否击中乐水?
“再来。”她又说了一次,语气中的坚定纹丝不动。这一次,她调转枪头,指向乐水。
倒是乐水摸了摸鼻梁。他心想这季姑娘居然是个很坚韧的人,看来之前真是被乐熹给耽误了,看来自幼承的教导都说得很对:远离情爱,才能心无旁骛地修行;所谓私情,全是阻碍。
他用这个信念埋葬了心中那一丝不为人知的失落。
“季小姐,你很适合成为我的妻子。”他衷心地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