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幻境也彻底消散了。
陆莹转身就走,步伐格外干脆,毫不留恋。
留下庄清曦原地坐着,双手抱膝,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她眼中有迷茫,有恼怒,更多还有愤愤。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压着火气,低声自言自语。
“世家子当然比庶民更优越,天才当然……谁不想当天才?罢了,这些庶民惯会自欺欺人,怕是伏低做小惯了。我竟期待她会有骨气,真是可笑。”
“等着瞧……你们都给我等着瞧!我一定会证明,我的天资也不差,我一定,一定不会让母亲再次被羞辱,尤其是……”
“……再次被那个女人的血脉羞辱!”
……
陆莹隐约听见了背后的嘀咕,但她才懒得在意。大小姐心思那么多,她要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早就把自己累死了。
她只想竭尽全力,不要浪费这回的好运气,努力前进一点,再前进一点。
只是人生中第一次,她感到上苍分了些眷顾给自己。如果真的能够进入明光书院,也许她也有机会去触碰大道……庄清曦懂什么?什么甘不甘心,什么服不服气,现状已经如此,与其想东想西,不如实实在在地付出努力。
想太多容易死得早,这是陆莹从无数血火经验中总结出来的教训。
从引路之光里出来后,又是星光道路。雪白的、笔直的大路,浮在茫茫夜色中,四方上下都是明灭的星光。
一成不变的景色容易让人失去耐心,但陆莹始终保持着耐心和警惕。
因此,在突然出现的破空声响起时,陆莹能够第一时间往旁边一让,翻滚的同时也张满弓弦。她看也不看,其实也来不及看,只知道瞄准、拉满、松手——
箭矢离弦!
唰——铛!
先后响起了两种声响。第一声是袖箭落地,第二声是箭矢被挡。
“又是箭……烦死了!”
陆莹听到这不算陌生的声音,心中一紧。她猛一抬起头,果不其然,那一头站着的男修,正是那凶神恶煞的飞鱼卫庄夜。
她对他印象颇深,知道这是个能狠心要人命,更关键是有能力要她命的人。虽然这是观想之路……但万一他发疯呢?
陆莹一声不吭,只立刻摆出防御的姿态。她眼风四扫,发觉周围景色变化,显然已经又入了一个幻境。
那一头,庄夜一声冷哼。
“云乘月的跟屁虫?瞧那畏畏缩缩的模样!”
他声音带着怨气,猛地斥责一句。
陆莹却是一愣。她的目光被什么所吸引,明知不该,却还是不由在庄夜脸上停了一停。
在青年那清秀却阴戾的脸上,那是……
庄夜却已经转过身。
“若非此处不便动手……滚,不想死就滚!”
他抬手捂着脸颊,背影笔直肃杀,脚下却仿佛趔趄了一下。
庄夜好像受了伤,修为也有损害……
但陆莹不是喜欢找麻烦的人。她毫无试探的心思,一句话没说,连幻境都来不及观察,当即掉头就走,能跑多远跑多远。
但直到离开好长一截,回头已经看不见庄夜,她眼前依旧萦绕着刚才所见的画面:
在飞鱼卫脸颊上,竟赫然有一个“奴”字刺青。
面部刺字……即便陆莹没有专门学过律法也知道,这是一种名为“黥面”的刑罚,是用特殊的颜料再混合灵力,以特制金针将之刺入人的面庞。
据说只有最卑贱的家奴,才会被面上刺字,意为一朝为奴、一生为奴。
哪怕可以用法术掩饰,可一旦主人施咒,“奴”字就会浮现,也会带来钻心之痛。
可庄夜不是飞鱼卫么?飞鱼卫可是朝堂编制的官员,是绝无可能由奴隶担任的!
庄夜究竟……
陆莹心情久久难平。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秘辛……不会被灭口罢?这下麻烦了。
她停下脚步,暗叹几声又无可奈何,不得不打起精神,钻研起眼下的幻境来。
……
而在前一个幻境之处,在陆莹离开后不久,庄清曦也离去了。
星光之路再次一片寂静。
而书法台依旧存在。在台面上,她们分别写出的文字也仍旧悬浮。庄清曦写的是一个“强”字,陆莹写的则是“自强”双字。
随着她们的离去,笼罩此处的水镜之力也消散、离开。这是属于辰星的力量,也是属于她的目光;通过水镜,观想之路中的考生们被清晰地投映到了大能们眼前。
而现在,这一束监视的目光离去了。毕竟观想之路内部十分辽阔,即便是辰星,也不可能将每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当一切都回归为最纯粹的星光,那被写出来的“强”和“自强”两个词,忽然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