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张廉夫子大惊,一双浓郁粗黑的眉毛大大飞起来,快要压不住他满面惊色。
“什么?难不成观想之路里那些成了精的书文全是死灵?!”张夫子神情严肃、语气严厉,震得他自己的书文都抖了几抖,“王夫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必须给一个说法啊!”
“如果真有死灵,那我们务必要遵照国法规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书院其他人:……
失策了……他们怎么忘了,书院里还有这么一位严守律法、脑子还比较一根筋的夫子?以往大家嘀咕观想之路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避开张夫子的……
王夫子安慰道:“没事的,我们这儿没有死灵。”
张廉夫子想了想,又一脸严肃地对北溟说道:“太子殿下,国法必须遵守,可也万万不能冤枉了人才是。”
北溟:……?
他有些疑惑,语气不禁带上了一丝迟疑:“张夫子……你在教我做事?”
张夫子闻言,有些奇怪,却还是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听说小卢原来是教过太子殿下的。”他保持着自己的严肃,认真解释,“我以前也教过小卢,想来指点太子殿下一二,问题也不大。”
太子:……
一旁正神思天外的卢桁:……
其实……要按照师生的礼节来算,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太子固然可以用君臣之道反驳,可谁让开头他自己说了,不是太子、只是个出家人的?
北溟的微笑僵了僵,只能说:“张夫子说得有理……我很是铭记在心。”
王夫子面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总之,观想之路在结束考核前,是不会再次开启的。诸位何必动手?不如安安静静等待结果,再决策也不迟。”
他语气轻松,又成了那个笑眯眯的和善老者。
北溟垂下眼帘,又轻轻抬眼。
他望向镜中的云乘月,目光又变得迷离缱绻。
“既然王夫子坚持,那就再等等看吧。”他语气平和清淡,与他略显痴迷的目光形成鲜明对比,也因此显出了几分怪异。
“让寡人看一看,这一位云乘月,究竟是来年祭天大典上的天之骄子,还是届时炉中,那无人知晓的献祭之灵?”
这清淡的话语好似藏着杀气,又让其余人默然。
辰星已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此时还是身形陡然一震,很是惶惑地抬起头,如惊弓之鸟,又怯怯不知所言。
荧惑一直低着头,去盯高台下方的云雾、水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夫子平静依旧。他望着天际,出神片刻,竟忽地笑了笑。
“太子殿下,只是看一看就足够了吗?”
老人的问题,引来北溟一瞥。
“王夫子的意思是?”
“老夫的意思是,来年祭天大典上,骄子虽算不上多,聚在一起却也不少。乘月被你们这么刁难……若是她还通过了,仅仅是成为其中一员,怎么够?”鬼仙悠悠说道。
北溟神色一动。
“哦,这样吗……这样,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眼中渐渐有了一点亮色,宛如小孩子看见许久不见的心爱玩具。
太子手中的佛珠停了下来。
“那就这么办吧。”他温和地说,“若她能顺利等到来年,寡人便让她做群英之首,那祭天大典上风光无二的执笔人,又如何?”
王道恒笑了。
“那就这样办。”
他满意道。
……
一旁。
闭目调息、默默疗伤的杨嘉夫子,悄悄看了王夫子一眼。
他面色苍白得可怕。
他已经尽量避免让别人看出来,可那份忧虑、迷茫,还是渗了出来,露珠一般凝结在他眉眼上。
作为生机大道的践行者、当世数一数二的天才修士,杨嘉向来是安稳舒展、乐观从容的,而从未有这般……近似于惶恐的不安。
旁人不免觉得奇怪。连王夫子都有一些奇怪。现下局面虽然紧张,却还没有坏到让一名夫子慌乱的地步吧?
不过他转念一想,刚才杨嘉得知了祭天大典的事,一时道心动荡,现在又乍然得知观想之路的事……他毕竟年轻,还有太多秘辛不曾了解,一时陷入茫然也并不奇怪。
而面对自家小辈,王夫子向来是很慈和的。
老人便伸出手,主动轻轻一拍杨嘉的肩,也顺带又给了他一缕灵气,助他稳定心神。
谁知道,杨嘉却陡然一颤,仿佛被王夫子的动作吓了一跳。
“……没什么。”
明明王夫子什么都没问,杨嘉却自己蹦出来一句。他甚至还勉强挤出来了一点笑,竭力要镇定起来。
王夫子真正觉得奇怪了。这不该是杨嘉的正常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