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却还神色轻松。
“那这件事,就先这样说好了。”他温柔道,“乘月由我们教导。为了她,我甚至可以同意,让书院再缓一缓,慢慢将大道换过来。”
于他而言,这件事便结束了。
他要关心别的事了。比如……自己的过去,自己的青春,自己那再也回不来的温柔岁月。
“……仁义之道么。”
北溟望向水镜,眼中浮现温柔怀恋之意。
“当年念书的时候,她也最是这般心怀不忍。”他轻声说,笑叹着摇头,“分明告诉过她多少次了,上位者不得不心狠,最终才能保全大多数……可惜啊。”
他闭上双眼,念了一声佛号。
“……可惜了。”
虞寄风立在一边,却是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卢桁则一直低垂着苍老的头颅,同样并不说话。
*
云乘月再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段新的道路上。
上次出幻境也是这么个场景。再走一段,可能就会遇见下一个幻境。
两个幻境下来,她已经前行了十八里,不知道能够排名第几……
这观想之路上,也没见到别人,不知道是不是只能在幻境中相遇……
还有季双锦和陆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云乘月一面想着,一面习惯性地往前走了几步。
忽然,她站住了。
不太对。这条路不太对。
这同
样是一条星光铺就的道路。但与最初的场景不同,四周深蓝的空间化为了浓稠的漆黑;远远近近的碎星不见了,唯有她脚下的道路往前延伸。
空间显得逼仄许多,也压抑许多。
没有了明明灭灭的星光,四周的浓黑陡然染上了神秘的色彩。
难道说……
云乘月若有所感,抬起了头。
“难道……”
在她向上看的一瞬间,于黑暗中,有许许多多的光刹那间亮起。
那是一只又一只的灯笼。它们极为巨大,有的殷红、有的暖黄、有的亮白;一只只圆形的灯笼被一根根细线连接着,漂浮在黑暗中。
黑暗无边无际,灯火也无边无际。
这是灯火的海洋。
——[嗯,你已经身在幻境之中了。]
薛无晦轻声提醒:[你目前的位置,应前五名之列。过关即可,无需太过冒险。另外……]
他冷笑了几声,却并不言语。
云乘月“唔”了一声,表示疑惑。
薛无晦仿佛才回过神,淡淡道:[是有人做了春秋大梦,以为自己尽在掌握。朕听了一耳朵,真是听不下去。也不想想,岁星网是谁修的?]
——[等你出来,朕自会告诉你,也都有安排。苍蝇嗡嗡的,烦人,倒也并不打紧。]
他语气竟然带着温柔之意。
——[你之前表现得很好。这幻境能助你磨砺修为,你先专注自身,想如何便如何。]
咦……
薛无晦最近对她,好像越来越好了。
云乘月微微点头,心中是有些开心的。大概这就叫情谊的回馈?
既然他这么说,她也就专心感受四周。
这里不光有无数的灯笼,还有重重叠叠的丝竹弦乐之音。
由远及近,曼妙的乐音飘飞而来,最后充斥了四面八方的空间,也充盈在云乘月的耳朵中,
还有人“咿咿呀呀”地在唱歌。
还好,这唱歌的只有一个人。云乘月只需要循声看去,就能望见他的存在。
那是一处戏台。
高耸的戏台上,锣鼓排列、彩旗歪倒;空荡荡的台面上,有一人横卧在地,慢声歌唱。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那人唱的是一首极出名的戏,哪怕云乘月不爱听这些,也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他唱得不大认真,毫无气力可言,真说不清究竟是唱一段词,还是在尖声嘲笑什么。
“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他右手持一把碧玉酒壶,在词的间隙里仰头痛饮。酒水漫过壶身,浸过他的下巴、脖颈、胸膛,最后滴落在戏台上。
四面隐隐约约,有无数黑黢黢的人影。他们身姿变幻,仿佛在玩闹、在舞蹈、在进行各种游戏。
哒、哒哒、哒哒哒……
一样什么东西被扔在了戏台上。
是一只陀螺。它越转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喝酒的男人也放下了酒壶,用散漫的目光扫了一眼那只陀螺。
“第一件事,是陀螺么……”
他喃喃一句,目光凝向云乘月。
定定注视她片刻,他忽然笑了起来,拾起手边那枝永不凋零的艳丽桃花,放在脸边,垂眸轻轻一嗅。
“是云……乘月,小友啊。”
云乘月走上前。
“庄不度道友,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