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寄风立即笑道:“北溟。”
太子……北溟笑了笑,颔首。
卢桁瞪了虞寄风一眼, 狠狠地。但后者笑眯眯, 装没看到。
北溟又问:“那孩子在哪里?”
虞寄风一指水镜, 愉快道:“北溟看, 那个最好看的就是了。她刚才还闹了个笑话,北溟听是不听?”
这位荧惑星官一口一个“北溟”,叫得分外欢畅,也将卢桁的神色叫得愈发难看。
北溟不以为忤,反笑问:“笑话?为何?”
虞寄风便简单讲了讲方才的事,还伸出手,学云乘月那样,写了几个“梦”字出来。
其实,云乘月写的那几个“梦”字,乍一看去还算不错,说得上横平竖直、清秀端正。然而,在场都是修为深厚、书文也颇有造诣的能人。在他们眼中,孩子的字就是孩子的字,笔力柔弱、结构散乱,不是面上好看就糊弄得过去的。
“咦,这字……”
北溟细细看了,有些惊奇:“倒是有些意思。”
虞寄风眼前一亮:“你也觉得?”
北溟沉思片刻,斟酌道:“这字写得,的确没什么功力……”
“殿下……殿下莫要听虞寄风瞎说!”
卢桁却急了,一时都顾不得君臣之分,竟急急开口解释:“乘月她才修行半年,练字也才半年……这孩子以前过得不好,没被好生教养,能在短短半年里脱胎换骨,实属不易,实属不易啊!”
这位老人一来就着急孩子,却不得不站一边先巴巴地听了原委。现在听旁人要点评孩子不大好的地方,终于是再也忍不了。
他着急得很,却把旁人看笑了。
虞寄风笑嘻嘻道:“卢老头儿,别急嘛。”
卢桁理都不屑理他,只恨有太子在场,不能够拿起戒尺狠狠扔他头顶。
北溟也笑,笑过了,就就安抚道:“卢大人别急。”
他自己凭空写了一个“梦”字,正是模仿云乘月的字迹。
“这字法度不严,确实功底差了些。但……就是这般稚拙的文字,隐约竟然带了一丝梦境真意,不知各位是否注意?”
梦境真意?
这不就是说,这“梦”字其实写出了一点真正意趣?
而能够领会并写出意趣,正是观想书文最关键的步骤。
此言一出,一旁装聋作哑的书院修士们终于按捺不住了。
有一位老师忍不住说道:“正是,正是,方才我们便想说了!这孩子的字,虽然法度不工整,可难得是得了几分真意,如果再给她些时间,说不定真的能观想出梦境书文!”
“是这么个道理!”
真正教书育人的人,大约都舍不去爱才之心。一有人开头,其余人也忍不住纷纷开口。
“之前听说她‘一眼观想’,我还将信将疑,现在却信了。”
“怪不得老院长亲自点了名。”
“真是璞玉天成!如果再精心教导,将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明光书院的这帮老师,平生就两大爱好,一是读书写字,二是教导学生。他们的大道,也正建立在这日复一日的爱好之中。
因此,一旦发现了璞玉,他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兴奋。
“肯定要我们来教!”
“这孩子天生就该来书院!”
然而,与书院的开心形成对比的,却是官员一方的沉默。
各方瞩目的天才,还很可能是未来的岁星星官,将要主导司天监的大人物……居然,天生亲近意趣大道?
那,白玉京的法度大道怎么办?
辰星站在首位,已是面白如纸。她没了狠色,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有些发呆。她眼中有迷茫,还有隐隐的恐惧。
“殿下……殿下!”
她忍不住开口,双手交握得更紧,有些惶急:“她,乘月她修行才入门,还不算选择了大道……她对法度一道肯定也很有天赋,就是还需要时间练习……如果能让她跟着我们修炼……”
“别慌,别慌。”
北溟柔声安抚:“谁说有意趣天赋的修士,不能够修法度呢?”
“孩子的大道归于何方,不也要看长辈如何教导?”
此言一出,书院上下俱是一寂。
原本慈眉善目、双眼半阖的王道恒,也缓缓睁开了眼,目光湛湛有神。
北溟却还是那样平和淡然。
他正望着水镜,目光流连在那年轻女子的身上,渐渐变得迷离而朦胧;当人们透过谁望见往事时,就是这般神情。
“还是个孩子啊……和她那时差不多大。”
他轻声说,恍惚还笑了笑。
“只是这般天才,便是她的母亲……恐怕也远远不及。”
“她有这样难得的才能,我又怎么忍心让她埋没山野,让她独自凋零?”
“让她再一次埋没山野,再一次独自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