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安静,唯有清晨的日光在飞舟窗边缓缓移动。
杨嘉笑而不语,抓起一把鱼饲料, 也开始缓缓给水晶缸中的鱼喂食。
注视着这一幕, 云乘月清清嗓子, 也缓缓开口。
“明光书院的内院和外院……究竟有什么区别?”
杨嘉撒鱼饲料的动作一顿。
“你……不知道?”
青年面上露出了些许惊愕。他是个眉眼温和年轻、神情却颇为老成的人, 此时微有惊讶;因为这神情的改变,他面上的老成褪去、改为十足的年轻灵动。
这变化相当自然。像水缸中的红色金鱼轻轻一摆尾。
云乘月惭愧道:“时间太仓促,还没来得及仔细打听。”
神情自然的杨夫子,也很自然而然地放下手中饲料,笑道:“那云小友可需要我来讲解一二?”
云乘月立即从善如流,低头拱手道:“有劳了。”
在这拱手的刹那间,她悄悄看了一眼季双锦和陆莹。
大眼溜圆的季双锦,正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她;一旁的陆莹略垂着头,发丝遮挡了她的眉眼,又只剩一点冷峭锐利的鼻尖。她没有看云乘月。
于是,云乘月只和和季双锦对视了很短的瞬间。
这位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忽而微微一笑。哪怕素面朝天,她也笑得温柔端庄,只在眼角眉梢稍稍泄露一点狡黠。
她移开目光,好似没有任何反应。
杨嘉也仿佛没有看到,只管悠悠开口。
“明光书院目前有七位夫子,三十六名老师,共同执教内院。王夫子是院长,偶尔心血来潮,也会来上几堂课。”
“而外院学子允许借阅内院书本,允许每月旁听一次内院大课,其余时间则自行修炼。”
云乘月问:“自行修炼?那外院学子如果遇到不懂的问题,怎么办?”
“有三个法子。”杨嘉道,“第一,与同窗相互讨教。第二,每月大课时由老师答疑。第三,寻求内院的师兄师姐指点。”
云乘月思索片刻,叹道:“听上去,外院学子简直像放养。让内院的学生来指点……不会误人子弟么?”
杨嘉含笑,从容道:“内院修读三年以上的学子,都有在各地一流书院执教的水准。由他们为外院学子答疑解惑,恰是刚刚好。云小友到时便知。”
他笑容温雅、语气平和自然,也正因太平和,而显出强大的自信。
云乘月看了其他人一眼。
季双锦神情安然,看不出喜怒和倾向——在她想要隐藏情绪的时候,她的确能做得很好。
阿苏倒是一脸纠结,明显外院对她来说也颇有吸引力,而且她很认同杨嘉的说法。
陆莹面无表情,双手却悄悄收紧,眼神中似有矛盾之意。
乐熹蹙着眉,目光转来转去,神情一时决然、一时犹豫,显然在天人交战中。
这一眼,云乘月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
杨嘉当然也看到了,笑容愈发明显。他温和而开朗地劝道:“其实,如果实在没有把握,选择去外院才是最明智的。”
“在外院潜心修行,满三年时会有一次考核。届时,根据诸位在外院考核上的表现,也可能被内院录取。”
杨嘉微笑道:“因此,选择进入外院,并不意味着绝对不能再进内院。”
此言一出,连季双锦都怔了怔,更不提其他三人。
室内一时沉默。
辰星在一旁乖乖站着,抱着她的镜子。她看看云乘月,正想开口,却被杨嘉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她银白的眉毛微不可察一动,到底没说话,只很小步地往云乘月身边挪了挪,眨巴着蓝眼睛看她。
云乘月有点想挪开,但看辰星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到底没忍心。
算了算了……
她让自己的注意力保持在杨嘉身上。
她抓住他刚才说话的某个细节,道:“原来如此。您说‘恰是刚刚好’……莫非是指,外院学子自身的水平,实在也配不上内院的老师和夫子们?”
杨嘉注视着她,又笑笑:“说是‘配不上’……嗯,固然可以这么说,我却更喜欢‘人尽其才’这么个说法。云小友须知,强行让天资不够的学生聆听高深的修炼知识,反而对他们有害。”
“……有害?”
云乘月不太喜欢这个说法,也可能她更不喜欢杨嘉这种理所当然说不配的姿态。
她皱了皱眉,叹气道:“如果按您的说法,那传说中飞仙传下的《天下经略》……是不是根本不配我们学习呢?”
杨嘉面不改色,只眼中涟漪一动。
“或许,这就是《天下经略》失传的缘故。”他含蓄地说。
这……说得仿佛也有点道理。
云乘月默然。
假如薛无晦在她身边,说不定会冷哼一声,淡淡嘲讽几句,毕竟他自己就是《天下经略》的第一位实践者。但他还待在帝陵中,和乐陶、申屠侑他们布置些什么,并不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