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寄风放下手臂,两手揣兜里,换了一只脚站在桅杆顶。
“我为什么要悔过?”他说,“考试选拔嘛,哪有不死人的,我帮你们先筛选一回,怎么还怪我?要是怕死,就别考试咯。”
“你……!”
“哦,还是说,你们明光书院就是想培养一群贪生怕死的懦夫?那也难怪你们现在陷入麻烦,却没多少人敢站出来保你们喽。”
星官语气中隐有嘲笑。
顾老师似是被说中痛处,脸色一白,但随即,她神色重归坚毅。
“我们的大道之争,与你无关!”
她用劲一拉,又拉起几人,再问:“你推荐的云乘月也落了水,你竟然不怕她遭遇不测?”
虞寄风顿时哈哈笑起来。
“小顾,你搞错什么了吧?”他戏谑地说,“正是因为我看好她,才要搞出这么一出风浪啊!”
他张开双手,像一只巨型的海鸟,又仿佛在拥抱世界。他周身的灵力罩忽然消失,大雨倾盆,瞬间将他浇得湿透,但他在笑,笑得分外畅快。
“要进司天监的人,必先经历磨难;如果没有,就将他们扔到磨难中去!我们可不是明光书院那种温情脉脉的地方,我们是——”
他仰起头,凝视着灰色的云层,一直看到深处的星空,那天意不可测的岁星网,还有岁星网背后的未知。
“——这个天下,最后一道防线!”
顾老师一愣,露出茫然之色。她隐约想起了曾听过的某些传闻,但此时风高浪快,她不急细问,也下意识将这话当成了荧惑星官又一次疯言疯语。
她转过脸,在心中记下这一茬,便一心一意救起人来。
却见荧惑星官停了笑,伸出手……
风忽起,如一只只无形的大手,重重撞在了一人身上——正是船上那雪青衣衫的贵公子乐熹!
他猝不及防,也根本无力抵抗,便在一众惊呼中跌落下船,消失在江浪中。他的侍从们发出吼叫,不假思索地跟着跳下,于是船边又是无数黑点坠落。
顾老师不及阻止,又惊又怒:“虞寄风……!”
“别生气嘛。”
青年打了个响指,浑身水汽蒸发,而他笑容悠哉,眼神慵懒又冷漠。
“虽说我不得不为难一番小云,但她瞧这人不顺眼,我就顺手帮她个忙,算是补偿。”他笑眯眯地说,“况且,如果传闻属实,鲤江水府需要九个人才能开启,正好缺个人,我就再送一个下去。”
“鲤江水府……”
顾老师忽然沉默了。
她不再言语,忌惮地看了一眼青年,摇摇头,收束光带,往船上飞去。
虞寄风居高临下,看她如何同众人解释一番,竭力安抚人们,不禁淡淡一笑。
“明光书院的人都是些迂腐之辈,却也不算讨厌。”他自言自语,“嗯,就还是去这儿吧!小云啊小云,我为你这个曾孙女,可真是操碎了心。”
他撑开一把油纸伞,整个人笑着消失在雨里。
……
云乘月还没醒,但她知道自己陷进了昏睡的状态。
她努力想要醒来,意识却十分沉重,像被黑暗粘连在一起……像是鬼压床的感觉,拼命想睁开眼,几次都差点以为自己醒了,旋即就意识到,眼前模糊晃动的仍然是梦中的场景。
不行,要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她竭力想睁开眼睛。
不过……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这种努力的感觉了。其他的事情全都忘掉,甚至连做这件事的动机也忘了,一心一意只想着去做,去努力,去朝向那个唯一的目标前进。
模模糊糊地,她感觉自己好像睁开了眼,但也因为景象模糊,她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她仿佛正趴在地上,现在她想支撑起身体,眼睛最好也能睁大点,才能看清四周。
但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此刻却艰难万分。她好像回到了曾经的某个时刻,艰难地跑完几千米长跑,气喘吁吁,肺很痛,鼻腔很痛,后脑勺也突突地在痛。
怎么这么累,干脆放弃吧,一觉睡过去就很轻松……不行,必须振作起来,她不想死在这里……
云乘月倏然抠紧了地面。
疼痛从指尖传来,终于让她真正睁开了眼睛!
“呼、呼……”
她竭力喘气,又马上观察四周的环境。
她一旦清醒,识海与丹田也活跃起来。生机书文开始运作,滋润她受损的肌体,也让她稍微好受了一点。
云乘月按住隐隐作痛的头。她感觉眉心的生机书文仿佛壮大了一点,但又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重要的是……这是哪里?
好像是个山洞……四周冰冷潮湿,光线来自两侧缝隙里的不明石头。她正坐在一个像石床的东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