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书文是一个人内心信念的投映,上承大道、下启己心,岂能随便得到?”
墓主人又看了一眼她的字,目光再次停驻片刻:“朕要你写灵文,的确是考验。等你通过了,朕也可以与你谈一谈将来。但朕什么时候说过,考验只有一项?”
“书写灵文,只不过是一道最基础的门槛。书文,才是朕真正要看到的。”
啊这……
云乘月蔫了。她望着他冷肃的神态,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说:“可你之前也没说不止一项考验。那这次你能不能一次说清,到底要我怎么样?”
不怎么认真的抱怨,再加上她音色本身轻柔婉转,令这抱怨听着更像娇嗔。
墓主人原本居高临下,目光极具压迫感,这会儿却忽然偏开脸。
“云乘月,你胆子很大。”他仍是淡淡,语速却不觉快了一些。
“朕是要用你,才会教你,却也不是非你不可。你如此放肆,须知……朕杀你也易如反掌。”
“你,果真不怕?”他长睫如浓影,看来的眸光像探究,也像笼了杀意,“你——不想活?”
云乘月被他看得一愣。抱怨一句就要收到死亡威胁?这……好吧,谁让他拳头大,还是当过皇帝的人。
“我想活,我当然想活。”她坐得端正了些,实话实说,“所以你让我筑基、写字,我都认真做了。可我做不到卑躬屈膝。如果你还觉得我态度放肆,那……”
她为难片刻,还是叹口气:“那你要杀我,就杀吧。我就是这样,改不了的。”
虽然她的梦想是当只乌龟,可如果做乌龟不能自由地在泥地里摇尾巴,跟死乌龟有什么区别。好像某位圣人说过类似的话,云乘月深以为然。
墓主人定定望了她一会儿,眼神幽邃莫测。
忽而,他微微一笑:“也好。”
“云乘月,朕还有最后一样考验。通过,朕就听一听你的条件。”
他伸出手。
不知何时,又一幅卷轴被握在他掌中。与刚才的碑拓字帖相比,这幅字的包裹更精美、更仔细,但即便如此,仍有隐隐一层灵光透出。
而随着墓主人将卷轴打开,更有一股青翠盎然的生机扑面而来。刹那之间,春莺红杏、清风煦阳、晴湖烟柳……
种种春日情态,全都一一铺开。
云乘月眼前一亮,一时连偷偷去吸墓主人身上的香气都忘记了。
可再一看,眼前哪有春日颜色,分明只有一卷清丽遒媚的墨宝。开头几字是“仲春之际云舟飞渡……”如何如何。
她下意识想看后面的字,眼前却像有雾气缭绕,什么都看不清。
“这是?”
墓主人手指一抚书轴:“《云舟帖》。”
他声音轻了:“千年前,被称为春日行书第一帖的灵文瑰宝。”
“何时你能从中观想出一缕生机、化为书文,我们再来谈一谈将来的事。”
云乘月被字帖吸引了。她双手扶着桌边,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感叹一句:“这字真的很好看,难怪你这么喜欢。”
墓主人一默,声音中带出一丝异样:“我喜欢?”
“你难道不喜欢?”云乘月惊讶,“这么漂亮,你看上去又很珍惜的样子,我以为这是你心爱的事物。”
他手指忽然收紧。
“……写你的字去。”
他别过脸,消失了。
云乘月疑惑了一会儿,在心里给墓主人盖了一个“喜怒无常”的戳。
写吧写吧,继续写字……哦不,观想书文。
*
浣花城。
聂家。
云家未来的姑爷——聂二公子,正站在书房中临一副字帖。
练字最要心神端凝,但往日沉静的聂二公子,此时却有些焦躁。
或许是因为即将缔结的亲事,或许……
是因为窗前立着的另一人。
若说
聂二公子是松间流水、俊雅脱俗,这名青年便是孤峰峻立,尖锐冷漠,又霸道得不容任何人忽视他的存在。
他正望着窗外。那是云家的方向。
忽然,他开口说:“心神不宁,就不要侮辱纸墨。”
聂二公子笔尖一颤,滴下一滴圆墨。
“七叔……”
“浪费了。流风,你在想什么?”青年没有回头,却像什么都看见了。
聂二公子苦笑一声,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就不能不和云家结亲?我想来想去,还是对云三小姐无意……”
“后天就要下聘,管你有意无意?”
聂七爷终于侧过头,露出半张阴沉冷峻的面容。
“结亲云家,不过是为了得到《云舟帖》。”他冷冷地说,眼中一抹轻蔑,“觉得对不起云二?大局已定,《云舟帖》已写进了云三的礼单。就算云二现在回到浣花城,我也绝不准她踏进聂家一步。”